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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三（第2页）

起初，是他伸手救了她，却是她先牵住他的手，瓮声瓮气地成了他的妹妹。

他由此又有了家人，他由此又成了哥哥。

做哥哥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他要倾尽所有，守护妹妹一生。

在他斑驳潦草的後半生里，君不封总以为，两人之间，先离开的会是自己。

他的未来已经毁了，他不能让她被他拖累。哥哥是注定要为妹妹牺牲一切的，他要高举着她，把她送到自己再也触及不到的地方，她一定有着比任何少女都光辉的锦绣未来。

有着锦绣未来的少女，现在静静地挂在他身上，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任何呼唤。

这世上最爱他的女孩，死了。

过不了一两个时辰，她年轻羸弱的身体就会发冷丶发硬。

这个纯粹偏执丶性情暴烈的小姑娘敬他怜他爱他，她既不在意他的身份，也不贪图他的虚名。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有的只是结识之初便凝下的浓到化不开的情意。

她始终看他最好。

为了他，她在很早之前就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自己的璀璨梦想。她没能长成他预想的模样，她甚至没能按自己的心意选择未来。自始至终，她在做的只有一件事——坚定不移地把自己摆上祭坛，将她那短暂凄楚的一生毫不犹豫地献祭给他。

她穷尽毕生之力，扭转乾坤，将他日暮途穷的前路重新拨回正轨。

由此他不再怕受伤，因为睁眼总会看到她；他也不再怕远行，因为她总会在家等候他。她有无数的新奇玩意儿排着队等着送他。面对朝他打来的风雨，也只有她势单力孤地横在他身前，始终如一地保护他。

她为他解毒，给他炼药，她让他成了当世罕见的绝世高手。

为此她付出的，是她的梦想，她的人生，她年轻的生命。

在欣喜若狂地认下妹妹的那一天，他会预见到这个终局吗？

她在他的怀里得到新生，又在他的怀中死去。

两人相处的短短十数年，就是她新生仅有的十数年。她那麽想要他的爱，可他不给，他始终不给，他是世上最悭吝的鬼。

那短暂的，她为自己而活的瞬间，他毫不留情地浇熄了她的火苗。

爱上他之後，她究竟是欢笑多一些，还是凄苦多一些？

他从不愿听她的心声，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黑暗的角落里，由着她哭泣了那麽多年。

他逼着她只能往岔路去走，也听不到她凄声的求救。

小丫头总说这世上他待她最好，可他又有哪一点，真正担得起她的爱呢？

盖世英雄不负苍生，于他人，他问心无愧。

可仅是因为她爱他，他就可以随意抛下她？辜负她？让她始终等待他？

被她拘禁的那段时日，他理直气壮地认为，那是她的罪。後面他安慰她，如果那是罪，那也应是他们两人一同犯下的罪。

可她又有什麽罪呢？那本是她理所应当的复仇，是属于他的天罚。

听到她自白的那一刻，君不封懂了。

是啊，阿萦，你是光荣的，无私的，大哥当然为你自豪。

你始终是大哥的骄傲。

但如果没有我的影响，你本该有更广袤的人生的。

他是她一切抉择的因果。

解萦可以千遍万遍地对他说，这一切惨淡都是她咎由自取。

但他骗不了自己。

他是罪人。

他是根源的罪魁祸首。

是他杀了她。

小姑娘在黑暗中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却亲手害死了这世上最爱他的孩子。

他才是最终谋害她的刽子手。

他怎能独活？

那天之後，他的命途已定。

回到巴陵，待解萦熟睡，每天夜里，他总会仔细擦拭主厅里的灵位，如同最虔诚的信徒，长久地跪在解萦生母的灵前不起。

他还能怎麽赎罪呢？他每天都在与自己强烈的杀心搏斗。

今天，他终于不用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