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一声轰鸣,孤零零只剩下司烟一人。
司烟不服输的耸耸鼻子,正了正领带,却抚不平贴近西装下摆的褶皱,好似成了什麽烙印,顽固不化。
目光远远地,探向已经沉寂的黑暗。
大殿深处,群臣看不到的高处,筝迁锦和方千秋并肩而坐,俯视着他的江山。
“陛下,为什麽还不宣召外封大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内官恐怕都快在殿外风干成了腊肉,可方千秋还是没有任何推动仪式的意思。
“南方军区的两个来了,却把赵乾缠住;北方集团的彭刚还困在柳家人的包围圈里;江满烃虽是称病不来了,却紧盯着殷都防卫司;柳正文更是一头护崽的恶狼,就等在殷都防卫圈外流口水。”年成令站在殿外,低语,身边,是俯视着这一切的史景津。
“如此这般,宣召外封大臣还有何用,伸出手打自己的脸罢了。”
“过了今日,若着天下还似这般,年大人,我怕是不会坐视不理了。”
“史大人,你我之力,车前螳臂一般。”
正午已过,烈阳西斜,已不如前几个时辰那麽炙热。
“闭庭,颂德顺礼,按银锦司的章程走吧。”
大殿外礼乐升平,大殿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来,朕带你看一看我们的家。”
“好。”
方千秋愣了愣,眼中应对这一切无比自然的女子,怎可能是他捏造的那个残破灵魂。
可最终,或许他自己也不愿相信。
就如既往,或许是他真的成功了,抹去了她人格中炙热的荆棘,独留下了他爱的一切。
或许,这才是上天在今天给他的最大的恩赏。
红绸啊。
好似火海一般,在高墙之间,在园林之中,随着风,肆意的燃烧。
宝石珠帘好似生机盎然的藤蔓,胡乱攀附横在幽径兰亭之间。
金丝在宫道两侧,铺满金箔的梧桐树上垂下,轻摇。
银甲红袍,牡丹似的绽放。归于彭诚舒手下,最精锐的红袍禁卫正跪在这片梦幻中,恭候他们的共主。
“朱雀凌空,白虎衔玫。”方千秋领着筝迁锦迈步走上城楼,站在观赏这十顷奢靡最佳的角度,“上一次你我见面,我便备下了,只是,凤凰屠雀,倒成了一片死寂。”
“今日,我再送于你。”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红绸连在重楼玉宇之间,直直蔓至天际,隔离天日,如何都找不见尽头。
方千秋看向筝迁锦的眼睛,一如他所意料,他捉到一丝慌乱。
“你是什麽时候……”筝迁锦那一如既往平淡坦然的语气让他一度觉得,那是不是他的错觉。
“当我挑开那珊瑚红宝珠帘,或是殷墟的情报传回来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你不怕我一如既往?”
噌——
红袖甩起,一点寒芒乍现,再清晰,已贴近他的脖颈。
“我比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怕死,”方千秋直视着她的眼睛,走近半步,“可我也比天下任何一个人都要相信,你就算要我死,也不会让我如此死去。”
刀,就在筝迁锦手中,冷冰冰地,横在他的颈前。
她终于,还是不会如此简单地杀死他,甚至,再也不会杀他,最起码,在方千秋眼中是这样的。
她将刀放下了,那绣着凤凰的大红的袍子,骤然坠下,就像方千秋一手打造的封建枷锁,厚重地,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她的手腕,以及手上的那柄短刀。
“比起这些,你亲手为我打一把筝琴吧。我还要一套战甲,需要的时候,我有的选。”
方千秋将她横抱在怀中,意气风发,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几乎是大笑着走下城楼,却唯独没注意到她侧过脸去,随着泪流下的点点寒芒。
“好,挽遂要的,都好。”
阴冷,潮湿。从骨缝里渗的人难受。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陈宁生还醒着,也没看到什麽刑具。
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哪。
或许是一处地牢吧。
倒是安静的可怕,这种安静,和这里无处不在的阴冷一般,无声无息的折磨人。
最近的光线是从阴凄凄的廊道尽头,拐角处打下的几缕同样逃不出的光。
隐约的,好似能勾出些许看守的影子。
让他知道这里不止有他一个人,用来吊着那些绝望了,熄去了所有求生欲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