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可笑。
“陈小将军。”鬼一样的声音,阴惨惨地笑着,从不知道那个阴暗的角落渗进来。
“陈小将军!”
“醒啦?”史景津摇着扇子,从牢门走进,蹙着鼻子嗅了嗅,反倒更兴奋了些。
“哎,我一直都很羡慕,年大人能和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打交道,可我呢,却只能在明面上做傻子,等到你们落魄了,遭了难,再由我来做这个罪人。”
“怎奈何,我恰恰能在其中,悠然自得……”他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轻,越来越小,渐渐的,倒像是恶鬼的嘶吼。
“可惜了,陛下竟然特批你关进这间屋子。”史景津走近,合上扇子,用扇骨擡起他消瘦的下巴。
“若是换一间,不用走远,就在那。”扇骨在他的下巴上轻撵,推着他的视线又落到那光线上。
“那才是好去处,满满的前车之鉴,却又有源源不绝的铁骨铮铮。能让我享受着,一点点一点点碾碎他们的骨头,玩的不亦乐乎。”
“忒!”陈宁生本早没了力气,却被一股无名火点起,猛啐出一口心头血。
“嗯!”史景津猛地一震,眼睛里沁了红彤彤一片,火辣辣的痛啊,却让他疯狂起来。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般!一模一样!!”史景津透过那红彤彤一片,看着自己抹过的指尖,分明见不到那两指血迹,却全然知晓。
“没关系的,陈小将军,在这,有一本□□,每一页的每一个字都染满了血,没有一滴属于我们这些肮脏的人。你且放心就好了,没人看得到这,你有多少血便啐出多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髓,能不能赶得上你的前辈们!!”
“娘娘,陈小将军还没下船便被押走了,宁浒也被赶回了逢春,都是连着下手的。”
筝迁锦着妆的手轻颤,却不着痕迹的隐去这一时心乱,“薰姒神官呢?”
“薰姒!!”
神剑出鞘,将残阳落下的最後一丝红晕吸去,明明地横亘在那些宫廷禁卫和陈婉之间。
她转过头,在那黑压压的一片魑魅魍魉之中,被一缕微光揽入怀中,义无反顾,不在乎是非凡俗。
那不落红尘的白袍,混乱间被一刀挑断,坠下一角,在一衆惊愕的目光中飘落,在那一刹的盛芒中,轰然落地。
“杖杀!!”
长刀扫落,一片血露飘起,神权的圣白就只在顷刻间,落满血梅。
可泾渭两河,既能长久分明又有谁会在两相倾碾之时,畏惧退缩。
本就抱着破釜沉舟以死明志的教廷禁卫,在这群宫廷禁卫的围攻下,只是觉得亵渎,哪怕鸡肋的激光不能将人击成两半,孱弱的战斗技巧也做不到招招致命,可他们是教廷最忠诚的卫士,是神选的战士。
死亡遥远时,他们是教廷外最忠诚的雕塑,死亡临近时,他们是教廷最忠诚的战士,是无所畏惧的忠勇与纯洁。
可偌大的教廷,恐怕也只剩这位枢梁大祭司身边的教衆丶禁卫,仍有这份精神。
这腐烂的土壤上,最後一朵,带着些圣洁的美丽却畸形的花朵,正悄然撒下它最後的汁液,默默逝去。
“殷都防卫司!防卫司!向防卫司求援!!”
宫廷禁卫杀红了眼,已经顾不得任务的保密性,忙向外求援,可拼死发出的消息全然石沉大海。
别说殷都防卫司的援兵,就连一个忙音丶一句回复都没有。
“跟我走。”大教司的话还是很少,只是握着她冰冷的手,另一手执剑,突向薄弱处。
“大教司。”
“噤声。”
他们走在刀林中,在禁卫身後穿过,逃向圣灵留下的希望。
血溅在他那一身不染凡尘的白袍上,污了他繁重神圣的祷文,他抓着她的手却越来越紧,信仰,在这一刻,或许不再是礼教,也不再是圣经祷词。
“薰姒。”
“不要多想。”
“我都知道。”
“没关系。”
“我,甘之如饴。”
他淡漠地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挑在她的心上。
她认得那繁重白袍上的每一段祷文。
上任教司死前,他们都被困在那永无天日的泥潭中。
那些日子里积攒的希望和克制,成就了他的信仰。
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可现在,他选择燃烧自己的信仰,去开出一条路。
一条不论信仰,只是通向他们所有人期望的,铺满鲜血的路。
“史景津,我的血,烫吗?”陈宁生的视野模糊,已经看不到什麽,只朦胧的能分辨出史景津身上条条片片,全是他的血。
“烫,烫啊,烫的舒服。”史景津好似疯魔了,对早已被拷打的不成样子的陈宁生着了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