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旅级干部,谁要拦我?”卫明柊站起身,肢干没什麽力气,却正正好能硬撑起他的身子。
病号服的衣摆在走廊两侧的担架上扫过,轻伤员正睡着,甚至没什麽鼾声。
咳——
卫明柊捂着嘴,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来,安静的走廊里只剩下他的脚步声。
“首长。”
虚弱的,像是两片砂纸之中磨蹭出的沙哑声音,在他身後传来。
他停住,好似被定住似的,缓慢,极缓慢的转过身。
“舰队,是不是还没走?”
卫明柊看向他,在纱网下,头发黑白斑驳,已经没了渗出的血,纱布一圈圈绕着,一眼看去根本找不到患处。
他希冀的眼神,从疲惫虚弱无法埋没的沧桑双目中,像是阳光,像是地面上不曾屈服的人,向无法征服的太空中发射出的第一盏射灯,平静,又穿刺地,撞开卫明柊的心防。
“我还没走。”
“我也不会藏在这。”卫明柊蹲下来,却只能看着他,不敢去握他那缠满纱布的手。
“首长,谢谢。”
针芒在背,卫明柊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转身,环视。
那些睡着的战士,早睁开了双眼。
他们都在看向他,不论是经年的老战士,还是年轻的新兵,他们都用着同样的,一模一样的眼神看向他,死气沉沉,昏沉的医院走廊,在现在,竟换了副模样。
或许,卫明柊从现在开始,才由个人的解放,转向灵魂的彻底的解放,他的事业,终于从为了一个人而开始,变成了,为一个集体而奋斗。
在此刻,或许还不是为了人类这个最庞大的集体,可以一定,是为了奋斗在统一战线上的同志们,这一不容侮辱的足够庞大的集体。
“同志们,我还没走,并且,我们不会过多停留。”
卫明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走廊中央,他要离开,他要寻找他的军队,领导他的战士,走向前线,走到他最信任的同志身边,站在那个人丶那些人的身後。
“报告,卫明柊醒了,刚醒就要闯出医院,也不知道是怎麽察觉到快反舰队已经离开了的,现在正被医院扣着。”戴卿黎几步走上指挥台,僵持的局势并不紧张,柳挽溪只静静坐着,等待着对方出招。
“他伤的怎麽样?”柳挽溪下意识伸手去接,直到擡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没有什麽文件。
“医院建议留院修养。”
“离开医院会失去意识吗?”
“医院的意思是,如果他现在离院,在随舰医疗保障下,半个月内不会死。”
“由他去吧,我的命令同时也下到军需处。”柳挽溪抽出张白纸在上面签了字,递给戴卿黎,“按照程序,这份文件签署出的命令在我这里留档即可生效。”
“可是,他能去哪?”
“要相信我们的同志,在任何困难之中,只需要我们毫不吝啬的给予信任与必要有力的坚定支持,他们一定能够创造出我们所不能预料的成绩。”
渡枢二。
第三警戒舰队及第三守备舰队後方,林晚意控制区的中心枢纽。
一支未经战事丶完全静默的舰队缓缓出现在空间站群的搜索雷达上。
“火控锁定,发出通讯信号,截断所有跃迁引导,屏蔽地区中心参考系群,控制该空间站群,按照预案部署防区。”
“是!”
连绵,从未停止的火光压得陈宁生喘不过气,他和他的舰队在这战场中越陷越深。
虽然他从没说过会向渡门一突围,可司烟的舰队真的出现在雷达那一侧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绝望,绝望的有些抓狂。
“收拢所有残存建制,准备向连舍四撤离。”陈宁生已经察觉到无力回天,重攻舰队像一条泥沼中的鳄鱼,探出头死死将他咬住,哪怕现在它无法将他杀死,可在四周,血腥味已经让其馀的围猎者拢过来。
他不知道为什麽,它们还没有一拥而上,可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将军,我们的兵力太少,撤出去太难了……”
陈宁生望着那些还在旗舰舰队面前硬扛着的残破编队,又垂头看着那些带着些解脱的兴奋,又显出了绝望的忐忑的参将,深吸一口气,却叹不出来。
“有他们在,我们一定能撤出去,宁愿为帝国付出一切的战士,闪耀的荣誉,坚定的理想,是我们与面前的敌人共同拥有的特质,也是我们能够坚持到这一刻的原因。”
陈宁生昂着头,高傲,身上满是贵族那孤独优雅的气质。
“下达命令!”
“明白!”
“他们准备撤了。”秦中锦挎着刀,站在舰桥,远远注视着远处时不时闪过的光团。
“是时候了。”司烟看着雷达,指尖敲在金属台面上,一声,接着一声。
“还没有任何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