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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卡伦家族有自己的娱乐活动。

福克斯的天气总是如此，前一刻还只是阴云密布，下一刻便能酝酿出毁天灭地的声势。巨大的积雨云如同墨黑的堡垒，沉甸甸地压向卡伦家後方那片广袤的草甸。空气变得粘稠而带电，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完美！”艾美特洪亮的声音穿透了低沉的雷鸣，他用力挥动着手里的铝制棒球棍，发出嗡嗡的破空声，“就该是这种天气！”

对于普通人类而言，这无疑是躲进家里的警报。但对卡伦家族来说，这震耳欲聋的雷暴，能见度极低的暴雨，以及充斥在空气中的狂暴自然能量，是他们唯一能尽情释放非人速度与力量的天然帷幕。

家庭棒球赛，是卡伦家一项古老而隐秘的传统。

爱丽丝站在“投手位”，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投球，而是以超越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速度，将一颗特制的内部灌了铅的坚硬棒球掷向艾美特。球体撕裂空气，甚至带起了短暂的音爆云，与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几乎同步。

艾美特发出兴奋的狂吼，肌肉贲张，铝棒精准地拦截住那颗足以击穿钢板的球。

“铿——！”一声尖锐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炸开，甚至短暂压过了滚滚雷声。棒球以更恐怖的速度倒飞出去，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瞬间消失在灰黑色的雨幕深处。

“左外野！”爱德华喊道，声音在暴雨中依旧清晰。

贾斯帕的身影早已如同鬼魅般预判了落点，在泥泞的草甸上滑出长长的痕迹，轻松将深深砸进地面的球捞起，动作优雅得如同舞蹈，却又带着军人的精准利落。

罗莎莉担任跑垒，她绝美的身影在雨水中穿梭，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白影，雨水甚至无法沾湿她的发梢，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极致的美感。卡莱尔和埃斯梅担任裁判兼闲散的守垒员，微笑着看着在他们眼中的孩子们玩闹。

而苏尔斯，是这场狂暴游戏中最奇异的存在。

她没有吸血鬼的绝对速度，也没有艾美特的恐怖力量。她站在湿滑泥泞的草甸上，带着白色的棒球帽子，但是雨丝依然湿润她的头发，她黑色的长发贴在脸颊和颈侧，单薄的衣物彻底湿透，她却仿佛一株沐浴甘霖的植物，非但不显狼狈，反而在雷光的映照下，焕发出一种与周遭环境浑然天成的生机。

轮到她的击球时，爱丽丝狡黠地眨了眨眼。她没有掷出那种足以击穿钢板的死亡投球，而是抛出了一颗旋转极其诡异，轨迹飘忽不定的慢速球——一种对吸血鬼而言堪称戏弄的投法，旨在考验技巧而非力量。

苏尔斯握着对于她纤细手掌来说过于沉重的铝制球棒，姿势甚至有些生疏。

她看着那颗慢悠悠飞来的球，黑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她没有像艾美特那样凝聚全身肌肉力量，也没有像爱德华那样精准计算轨迹。

她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倾听。

倾听风的低语，倾听雨滴的节奏，倾听脚下大地深处涌动的微弱能量，甚至倾听那划过天际躁动不安的雷霆。

然後，在那颗球即将坠入卡莱尔好球带的前一瞬，她动了。

动作并非快如闪电，却带着一种流畅无比的韵律。她旋身，挥棒，铝棒划破雨幕，带起的却不是尖锐的呼啸，而是一种低沉的嗡鸣。

她没有试图用蛮力击中球心，而是在铝棒与球接触的刹那，手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和角度微微一抖——那不是击打，更像是一种引导。

与此同时，一道格外粗壮的闪电恰好撕裂他们头顶的乌云，震耳欲聋的雷声轰然炸响！

“铿！”

击球声并不刺耳，反而异常清脆，像水晶杯相碰。

那颗被击中的棒球，并没有像被艾美特击中那样化作肉眼难辨的炮弹，而是仿佛被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翠绿色能量包裹着，以一种看似并不迅疾丶却带着无可阻挡的平稳态势，悠悠然地向着外野飞去。

它飞得不高，却巧妙地避开了所有试图拦截的雨帘；它飞得不快，让所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它轨迹上的微光；它甚至不遵循物理定律，反而像被无形的气流温柔托举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而从容的弧线。

正在外野准备的贾斯帕愣住了，他军人的精准判断在这颗球的轨迹面前失了效——它太慢，太稳，太不符合常理！他下意识地移动脚步，却发现自己无论怎麽跑，那球仿佛都能预判他的预判，永远比他快上那麽一丝丝地改变着方向。

爱德华和艾美特迅速追逐而去，明明看着仿佛要追上了，结果两个人撞在了一起都还没碰上球，艾美特张大了嘴巴，忘了合上。

罗莎莉停下了奔跑的脚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目瞪口呆”的表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颗被绿光包裹的棒球，就这麽不紧不慢，却又坚定不移地远远飞过了所有人心中“全垒打”的界限，最终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远方森林的浓密雨幕之中，消失不见。它甚至没有落下，就像是被森林欣然接纳了回去。

场上一片寂静，只有暴雨哗啦啦的声音和远处滚动的雷鸣。

半晌，艾美特才猛地发出一声怪叫：“哇哦！小苏西！你这是作弊！你让风把它吹走了！”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叹和好笑，丝毫没有抱怨。

爱丽丝咯咯地笑起来，拍着手：“我预见到了！但我以为会是一道闪电劈中球呢！这样更酷！”

爱德华走到苏尔斯身边，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点恶作剧得逞般红晕的模样，忍不住低头在她湿漉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我猜，你是和闪电商量好了时机，又请风帮了点小忙？”

苏尔斯眨了眨黑色的眼睛，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她俏皮地笑了笑，“它只是觉得那颗球飞行的姿势不够优美，顺手帮它调整了一下航线。”

卡莱尔和埃斯梅相视一笑，无奈又纵容地摇了摇头。

贾斯帕从外野走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真正笑意：“看来我们的防守规则需要为自然之力增加附加条款了。”

罗莎莉优雅地翻了个白眼，甩了甩长发上的水珠，尽管其实并没沾上多少，语气却没那麽冰冷了：“至少下次轮到我的时候，我要求使用同样的‘自然辅助’。”

雨继续下着，雷声依旧轰鸣，但卡伦家的棒球赛场上，却回荡起一阵轻松而欢快的笑声。苏尔斯的“全垒打”，大大开拓了吸血鬼们的眼界，至少这几百年来，还真没有看过这样的。

然而，这场与天地共鸣的狂欢，却被一道不和谐的消息骤然打断。

卡伦家为了营造氛围而打开的户外音响里，正在播放的古典乐频道突然被强烈的信号干扰，刺耳的杂音後，插播进一条紧急新闻简报：

“……重复，西雅图地区近期连续发生多起恶性不明凶杀案，受害者数量持续攀升，死状极其惨烈，疑似遭到大型野兽群体袭击…但现场发现的痕迹又存在诸多不合逻辑之处…警方提醒市民夜间减少外出，注意安全…相关专家推测，可能是有组织的极其残忍的模仿犯罪或新型毒品引发的暴力事件…”

音乐很快恢复，但草坪上的游戏已经停了下来。

所有吸血鬼都静止在原地。暴雨依旧下着，但之前那种轻松欢快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死寂。

他们的感官远超人类，能从那条语焉不详的新闻背後，嗅到截然不同的气息——不是野兽，是新生儿吸血鬼。那种毫无节制疯狂宣泄的屠杀，留下的正是这种混乱与惨烈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