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兄刚从外面喝完酒回来,眉眼飞挑,鬓角浓黑,那双眼里含水弄情,红唇胭脂染了一样,晃着醉意,头上还簪着一枚金蝶戏海棠。。。
他每次饮酒後,晕着红霞,比娇俏的女娘更媚惑。。。
宋檀小时候,常常缠着这个二兄,他和秋娘一样喜美厌丑。
二兄是唯一能与秋娘相媲美的人。
宋檀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他隐隐在二兄身上,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恶意,也许是父亲和母亲的偏心,也许是他渐渐长大开始知事。。。两人也开始慢慢疏远。
可相比较长兄忙碌严肃,长姐总是教育他别太纵着秋娘,父亲总是问东问西,关照他保养身体。。。。
插科打诨的二兄,依然是母亲去世後,家中他最喜欢的人。
昨日,他总算明白那种隐绰感受到的恶意,来源于哪里了。
来源于二兄对他的嫉恨。
因为二兄听了他的质问,笑得灿烂极了。
“宣云,你是宋家的郎君,身上流着宋家的血脉,当以家族利益为上。。。”
他分明劝慰的语气,却柳叶眼上挑,唇畔扯开,挤出嘲弄的笑。。。
宋檀只觉这话十分耳熟,让他胸腔憋闷,可又无从发作。
昨夜喝酒的时候,他醉眼迷离中想起来,他之所以感到熟悉,是因为父亲常对二兄说这句话。
他记得二嫂去世的时候,父亲是这样告诉二兄的,当以家族利益为上。
将温文尔雅的二兄送去京郊禁军营历练时,父亲也是这样告诉二兄,这是联络周将军旧部势力的最好办法,习武操练纵然再累,他是宋家郎君,当以家族利益为重。
甚至二兄骑马坠落,险些摔裂尾骨时,父亲还是这样告诉他,修养好一点,就尽快去军营,当以家族利益为重。。。
他从前怎麽没有觉得,这几个字,这般沉甸甸,而又这般可笑呢?
现在,这句话又落在宋檀身上。
而他只要秋娘。
他只要秋娘。
他小时候,父亲和母亲就常常对他说,他是宋家最小的郎君,父亲母亲最小的孩子,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摘给他。
後来,母亲死了,姨母嫁给了父亲。
可家人对他的宠爱,有增无减。
父亲甚至怜惜他童年丧母,对他格外温厚慈爱。
他从小到大就知道,他想要的一切都能得到。
他想要秋娘,从四岁开始,秋娘的祖母,带着她来宋府做客,两个年岁相当的小人儿,被放在同一张塌上午睡开始。。。
从他饿醒了,秋娘伸手哄他,而他含着秋娘肉嘟嘟的小手,津津有味的吮吸着开始。。。
从六岁他随母亲去沈府做客,他看见秋娘和家中姐妹吵架,躲在花从後面哭泣,而他摸着她软糯糯的脸颊,替她擦掉眼泪开始。。。
他的母亲和秋娘的祖母同族,二人有意撮合,两人很小就凑在一起玩。
他想要秋娘,是从小到大唯一的愿望。
他们明明答应他,他想要一切都可以,可他最想要的女娘,却被他们未经同意就送了出去。。。
真虚僞啊!
宋檀喝了一夜酒。
醉了就躺着睡,醒了就接着喝。
院子里闹哄哄的,他根本不在意。
他只想要秋娘。
从孩童的想要,到少年的想要,到成为一个男人,想到秋娘趾骨紧绷,身体发胀的想要。。。
宋檀决定,既然他们背叛了他,那他就用自己的方式,去重新得到秋娘。
现在秋娘生他的气,但等到秋娘发现,李信业不是良人,世上所有人,乃至她的父兄都不爱她,她就会明白,只有他的心里全是她,用尽一生供养和爱护她。。。
在爱秋娘这件事上,他无师自通,天赋异禀,无人能及。。。
宋檀喝得烂醉如泥,想要秋娘,想到血液倒涌进脑子里,头昏脑胀。。。
可几个差役走进了,问他知不知道海棠花下的骸骨。
宋檀将酒瓶砸在了衙役头上,他讨厌有人妨碍他想念秋娘。。。
那人捂着冒血的脑袋跑出去。
不一会,更多衙役跟了进来,押着他往海棠花冢那里去。
他这才看到,院子里四处都是人,花丛被践踏,土里都是脚印,海棠树下堆满尸骨。
巡检使问他,知不知道海棠花冢下,葬了这麽多侍女的尸骨?
宋檀转身要走,被衙役压住了肩膀和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