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芝连连摆手,将自己的来意说明。
当她提到文洋时,男人死灰一般的眼神瞬间迸发出炙热的光,他猛然站起身,那一下幸芝以为他会冲出阿元设下的枷锁而醒来。
“我能见见他吗?”
男人猩红着双眼。
幸芝看着一直站在灯笼下的少年,摇摇头:“抱歉,如果我现在让你们相见,他就会原地消失。消失明白吗?就是永远不存在了。”
“不,不。不!”男人连连摆手,痛苦却坚决地道:“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见他了,可以吗?我不见他。”
“因为他曾经托梦给他母亲,目前无法再次托梦,加上他上次的诉求一直没有得到答复,所以,可能在你们生命结束时,他仍会消失。”
“怎麽会这样?为什麽要这样。”男人揪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意识到什麽,瞪圆了双目问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我知道了,对不起,我知道了。”
“文洋就在这里,只是你看不见他。”
幸芝提了提自己手中的灯笼,亮光笼罩下的少年蹲在地上抱紧双膝。
“洋洋,爸爸错了。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给你道歉,是爸爸该死。”
男人一直冲着四方跪拜,幸芝侧身避开他每一次俯身。
原来,文洋第一次托梦时,因为心中对父亲有恨,只托梦到母亲,而那时他的母亲早已神智不清,只是反复说孩子还在,让他去接孩子。
“所以,洋洋到底要什麽,现在还来得及吗?”
幸芝摇摇头,打算结束男人的悔恨。
“对不起。”
幸芝没有说明,文洋希望在他走後爸爸妈妈能继续好好生活,如果可以再要一个孩子,兴许他还能回来。如果不能,希望妈妈不要忘记他,他会一直一直在那里等着妈妈。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嚎哭。
妇人听见动静,再次打开门,嘲讽的话语如出一辙,见她系好“围裙”打开“冰箱”取出“鸡翅”……
“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我能让你们再见一面,代价是你们一家一起消失,你愿意吗?”幸芝指了指男人的胸口,想要告诉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可以吗?我愿意。我们夫妻都愿意,只要能再见一次洋洋,挫骨扬灰都愿意。”
妇人在厨房忙碌着。
幸芝耳边好似传来饭菜的香味。
她告诉男人接下来要做什麽,赶在鸡鸣前带着少年回到茶餐厅。
阿元早已回来,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
“外婆,晚上您去吗?”
阿元擡擡手,缓缓道:“老婆子年纪大了,最见不得生离死别,你自己拿的主意,自己把屁股擦干净喽。”
幸芝有些忐忑,更多的却是呼之欲出的悸动。
她明明已经死了,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只能混吃等死。
阿元虽然说是不参与,为了防止少年在紧要关头消失,这一日,阿元破例让少年白日寄居在屋梁上的瓦罐里。
“那是什麽?”
幸芝好奇。
“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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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芝很激动。
仿佛胸腔里那枚曾经鲜活跳跃的心脏再次起搏。
噗通。
噗噗通。
她一整晚无数次确认少年是否还呆在原地。
店里的鬼客都知晓有大事发生,只是目光都落在阿元身上。
阿元自打做起甩手掌柜,每晚躺在竹椅上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中。
前来茶餐厅的鬼客似乎都感知到某种信息,不再打扰她,即便碰见也只是远远招呼。
阿元成个寻常可见的妇人,穿着藏南色的宽袖对襟大褂,黑灰色小脚裤,碎花布头的千层底,躺在竹椅上一摇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