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真是畜生。”
“你这赌徒还好意思怪别的。”眼看着舆论快要转偏,皇帝终于开口。
“此乃月毒,极阴之物所致。”
衆人目光转向她,“朕乃真龙天子,可克世间一切极阴之物。你将我随身带着的香囊放入沸水中,煮上一炷香,服後便可药到病除。”
话音一落,皇帝身边的人立即搬上个炉子,当街煮起了香囊。
就是这样朴实无华,许南看着方才还要死不活的人变得生龙活虎,看着皇帝被衆人环绕。四周跪成一片,大呼“陛下万岁”。
在衆人还没反应过来去声讨她们时,许南看到了人群外的安乐,她眼睛瞪大,面色惊恐。
利箭破空声传来,那箭直直射向她身旁的男人。许南侧身将人护在怀中,利箭穿透她的胸腔。
“一介罪奴居然靠着装神弄鬼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简直是可笑。你这样的人就该一辈子被踩在脚底,而不是媚主欺上,小人得意。”
这人说完还朝许南狂射几箭,许南觉得有血从她的鼻腔口腔流出。她方才抱着师父躲闪,虽说只中了两箭,但箭箭都命中要害。
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她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感受到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落在她脸上,那麽温热就像她在冰天雪地第一次遇见师父时那样暖。
她觉得挺累的,争权夺利也好勾心斗角也罢,她对这些都感到疲倦了。
“师父,我好累。我好像和你一起丶咳丶到处看看,但丶但丶没权没势我又给不了你想要的。”
许南闻到很浓的血腥味,她颤颤巍巍擡起手,“我不想丶师父丶那麽好的人丶和丶和我住在破庙里。”
“破庙好冷,师父,我好冷。”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只是不断倾诉,倾诉那些藏在过去的心事。她的痛苦,她的挣扎,她想要给师父的幸福。
“我不想杀那些人,师父丶我不丶不想那些人死,我很害怕。”
她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穿透她胸膛的箭似乎刺破了师父的皮肉,撕心裂肺的哭声传来。但那都离许南很远了,那些声音渐渐远去,陷入一片黑暗中,看不清前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南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很久。终于某一天,她被充满生机的树枝簇拥,从中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黑暗逐渐被驱散後,她看到了师父的另一个人生。
懵懂对人间又充满向往的男树,跟随误入死亡谷的奴隶离开。两个人都涉世未深,才出死亡谷没多久就被骗到一家农户。
奴隶被转手卖掉,而男树因为面纱下出衆的容貌被转送给当地太守。但因其特性,每月必经生老病死,被太守当成妖物烧死。
新一月再次新生的男树懵懂的想要报复,但因为每月的变化被百姓砸死。他固执地入世,又被各种各样丶形形色色的人害死。周而复始,不得善终。
他放弃去看人间,留在本体休养生息。但没多久,为求长生的皇帝派许多人来到死亡谷。尸骨累积,死亡谷怨气冲天,男树受到亡魂浸染,怨力激增,为祸人间。
许南站在一切的原点,一片苍茫的死亡谷此刻黑烟弥漫,土地焦黄。原本葱绿的巨树变得黑油油,被死亡和怨恨围绕。
“师父。”许南怔然,下意识呢喃出口。
“我死了吗?师父,你还好吗?”她朝四周呼喊,拔腿往树跑去。她在树干中住过一段时日,那里面充满生机和温暖。
即将触碰到树干时,周围一变,黑色灰飞烟灭,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许南从黑夜中醒来,大口呼吸,像溺水的人刚被捞上岸。
“大师姐!大师姐你醒了!”
许南转头看去,安乐两眼泪汪汪,“师姐,你终于醒了。”
“我没死?”声音嘶哑,“咳咳咳。”
“师姐,你吉人自有天相,怎麽会死?那些祸害都活得好好的,你可不能死!”
“废太女旧部已经尽数被陛下处死,师姐你现在是大功臣,陛下会嘉奖你的。”
许南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懂人话了,“什麽大功臣?”
她不是被皇帝做局,然後太女旧部射杀她,这算哪门子大功臣。她没死,皇帝可能极其不满,哪还会嘉奖她。
“安乐,你脑子坏了?师父呢,师父在哪?”
“什麽师父?师姐,你在说些什麽啊,我们哪来的师父。真要弄个师傅,师姐你就是我们师傅,你既当师傅还当师姐。”
许南越发听不明白了,她抱住脑袋,“师父,师父啊!嘉庆十年我和师父在富林捡到你,把你带回国师府。”
“你忘了吗?”
旁边的人很久没说话,等许南转头看她时,她才嗫嚅道:“嘉庆十年,师姐你被先帝贬职,在富林遇到我,将我带回府中。”
“你说你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往後我们就是亲人。”
……
安乐哭了,“师姐,你怎麽了,你别吓我。”
一切全都乱套了,师父从她的人生中消失了,没留下半点痕迹。那些我们一起经历的岁月,都是我一个的回忆。
我失去了爱人,亲人,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