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不暖,吹不热。
耳边有模糊的话音。
那时薇洛已与镇河将军成婚,可夫君呢?家人呢?镇河府的大家呢?
循着声音,她望向那片深沉的黑色忆海。
闭上眼,仍海水漫过她。
绳索束缚了她,满船铜钱的船载着薇洛再度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幽蓝南河,一如死前模样。
河岸上倒下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镇河府从那天起,彻底失去了它的主人们。
阿爷丶阿柴身上落了棍棒……夫君牌位落在船头。
“在忙。”熟悉的面容,巨大的鱼尾,在她身後,在河底的另一端冲那头的怨鬼说,向她伸出手。
可是神明触不到她。
天有常,世有道。
一团冰花,进了水,便会静静融化。
无声的口型动了动,她看清楚了:“薇洛,等我。”
记忆从此陷入一片无望之黑。
灵魂混混沌沌,故去後,人能看见什麽?
薇洛有时是风丶有时是水,有时睁眼,能望见那八把宝剑的图案。
他们在做什麽?
直到一只手向她伸来。苍白却有力,一把将她拽入了色彩斑澜,拽回现实。
“洛洛,我抓住你了。”祂说。
这一声音犹如鸿钟鼓鸣,敲入薇洛意识。
睁开眼,过去木锥似的,往太阳xue里钻。
“好点了吗?”身侧有人问,为她换了额上的毛巾。
毛巾散着热气,湿热沉进额头,薇洛忽而握住额上的手,静静望着阿渊笑了,“你还在,就好。”
千年前,祂是摸不着的牌位,她从河水里看她。
如今,不知祂做了什麽,竟是能摸着了。
薇洛面色不好,唇色发紫,还极淡。
阿渊抚了抚她两颊边汗湿的碎发,那似乎“烫”了祂一下。
河神又一次迟疑了,生命脆弱易逝,自己一提,便触动了她刻进灵魂的伤痕。兴许祂该瞒着所有靠近她,该藏在暗处,望着她,悄悄将她揽入羽翼即可。
但薇洛是什麽人?她偏生是折断了能把自己拼回去的筷子,硬攥着祂手,强问:“我们这是第几次做夫妻?”
阿渊张嘴,哑了声:“第三次。”
薇洛摆了摆头,让自己枕舒服些,期间一直看着祂:“只我一个?”
阿渊定定看着她,长指犹疑间,终是大力反握这双手:“只有你。”
乌眸深邃,暗藏破碎。
薇洛皱了皱眉,不确定自己所见神色是否真实。
当经历过太多谎言,这“真材实料”呈在面前,就变得让人不敢确认。
“为什麽?”
薇洛心底问着,也听到自己声音哽咽着在问。
分明,她有印记,是脆弱的凡人丶控制神的手段。
分明,她是人们,献给神的祭品。
是啊,为什麽呢?阿渊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兴许是全家打压丶不认可的他,从泥河里被她捞上岸,抚开遮面长发:“温和俊俏的少年郎遮着脸做甚?准备用美貌杀我吗?”
那一刻丶还有更多的时刻开始,就失去了理由,阿渊眨眨眼,迟疑着举起她的手,刚要开口。
门被推开,迟暮的阿爷笑眯眯道:“府主回来了!”
跟着进屋的阿柴憨傻着重复:“主丶主人。”
薇洛迅速红着脸抽手。
酝酿好的话卡在喉头,阿渊晴朗无云的脸落了阴翳,“我去买点你爱吃的甜糕。”
说着,高大的神“刷——”一下起身,绕过阿爷丶阿柴,把门一合。
空间留给了团聚的镇河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