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脚步声远去了,阿爷小声喃喃了句:“自己叫我们来的,怎麽还生气了……”
“什麽?”薇洛听清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府上的都这麽生猛吗?
空中水汽沉凝。
阿爷一改河岸上焦急忙慌的模样,笑眯眯转了话头:“府主,和渊公子相处得如何?祂很难搞吧。”
床边小桌上的铜镜无端掉落在地,“啪嚓”碎裂。
阿爷顺了顺胡子:“看吧,很难搞。”
难道?薇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几块铜镜碎片,上面什麽一瞬间有甜糕和红色衣角闪过,再揉揉眼,定睛看去,什麽也没有。
薇洛看向阿爷,“还好,就是……祂是个很多事放在心里的神。”
铜镜碎片中,有一块蒙了水雾,有些泛粉。
阿爷点点头,阿柴没忍住汪汪叫了两声,他们家小姐实际上真是个很好的人。
他又絮叨了些过往,小姐变瘦了,小姐长高了。
薇洛听着有些热泪盈眶:“是河神将你们困于这副身躯,等我来的吧,如今你们等到我了,也可以安心离去了。”
阿柴跪了下来:“不丶不去!”
阿爷摸了摸“他”的头:“小姐,我们想一直陪着你。”
“你们……”
都说怨鬼最擅长骗人,历经谎言的薇洛擅长应对它们,偏偏对上这两位,她实在难言地低头,不想为探寻当时河神动向丶天师动向利用他们。
阿爷拿来扫帚扫去铜镜碎片,“没事的,小姐。我们也是自愿被困于身躯里的。”
他没有自己的孩子,看着薇洛和二小姐长大,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更何况,他们离不开镇河府和平乐镇,便在这两地找了许久再世的小姐。
可是偏偏没找到。
阿柴:“护丶守护主人!”他可是这方圆百里(平乐镇在三百里开外)最强的护院犬!哪怕变成人了这点也不会变。
薇洛隐隐看见阿柴身後有无形的尾巴在摇,从床上努力起身,靠着床,虚弱地擡了擡手让他们起来。
不想,大块头阿柴低下头来,让她摸。
房间里似乎凝了寒露,温度下降了些许。
薇洛左右看看,未见某人,但还是笑着收了手:“谢谢,快起来吧。既如此,你们可知我落入南河前那会,河神在忙什麽吗?这八剑派又是什麽来头?”
被子捂暖了她的身躯,好似从她开始对自己真诚,日子就好了起来。
阿爷带着阿柴站了起来,记着河神嘱托的小姐晕倒之因,“这……”
空中的寒露与愈发降低的温度更是在隐隐告诫什麽。
“放心好了,我都能自己提起落入南河了,”薇洛动了动手,撞到床上的一把小铜镜,“这是什麽时候……?”
尚未仔细去看,阿爷丶阿柴忽而露骨,头顶荷叶。
薇洛瞠目,举起铜镜让他们自己看。
阿爷拧了眉:“这模样分明是我们异世里的。”说了半句,他又变回了原样,和铜镜里的夷渊对上了眼,祂无声做了口型:不许说。
可阿爷固执劲上来了,你个结婚结三次还没把人追到手的,能有他这陪着小姐长大的了解小姐?
阿爷当即告诉薇洛:“应该是天师府又做了什麽,那会河神在忙的事,就是在处理忽然少了的怨鬼。”
还补充向府主薇洛说明了她父母丶妹妹一开始被天师府抓走,是河神将他们救了出来,可惜魂力薄弱,便送去往生处了。
“这样啊。”薇洛垂了垂头,收回镜子,神色叫阿爷丶阿柴时有眼瞳时无眼瞳的眼睛看不出喜怒。
阿爷轻叹口气:“那小姐好好休息,我和阿柴去准备准备团圆饭。”
阿柴:“团团圆圆!”
两骨头这话算是挥别,也算留给薇洛独处的空间。
门再度合上,炽风扑簌簌拍打纸窗。
薇洛拧了拧眉,她没错过阿爷看镜子时忽然竖起的眉。那不像是在看自己,倒像是看到了什麽碍眼的家夥。
而能在镜子里出现的,大概率就是新婚当日也这麽干的夷渊了。
这样看来,她先前看见甜糕和翻飞衣角应该也不是幻觉。
想着,薇洛缓缓将手持式铜镜半扣在暖被上。
听阿爷讲了河神做的许多,大多为她所忘丶所误会,薇洛心里不慌,腿不软是不可能的。
她抠了抠镜子手柄的楞节。
但是,这神鬼鬼祟祟看她就没半分错误了吗?
既然这麽喜欢躲镜子,就让她看看,这去买甜糕的“阿渊”什麽时候打算再从镜子里冒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