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因为…因为我不想让母亲忧心,所以……”
“此伤虽看似不致命,却极不易好,若长久不愈,亦有性命之忧。不可轻视。”
“谨遵医嘱。”他理好上衣,作揖道。既已换好药,自该下山去,可他在院中转了一圈,不告辞,却站在那竹马旁又问:“女……媅…自幼生活于此?”
齐媅正将药笸上架,这木架是她昨日才修好的。听他这般问,忽生戏趣,道:“我本弃婴,得此屋主收养,传授医术。几年前师父外出云游至今未归,我这才偶尔下山卖药采买。”
“数年未归,岂非……?”
“师父求仙道,临行曾言其仙缘将至,若未归,则得列仙班矣。”
“得列仙班?”弥煌不禁发笑,等察觉失礼,为时已晚。
“君不信鬼神?”
“呃…若其当真位列仙班,又怎会令故居破败至此,令故人艰苦如斯?”
“许是故居本该荒废,许是故人自有孽缘呢?”
“自幼长在山上治病救人之人,何来孽缘?若真有仙,媅亦可为之。”弥煌此言甚是真心,可出口又觉似有唐突,急急道:“这竹马可是媅儿时用的?”
“非也,此竹马本非我院中之物,应是……此前恩人所带,予昙玩的。君可识那小童?”
“名‘昙’的小童?不识。该识?”
她笑了笑。“不过一问。郎君早些下山吧,切记伤处不可沾水,莫劳作丶慎用力。”
主人送客,弥煌也只能拜别,终究是没能等到一盏茶,一句再来。回去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似是自己说错了话才被逐客。难道本该佯装信奉鬼神?可君子当坦荡,怎能虚情假意?亦或是因他不识那小童?“名……‘昙’?”瞬间,当日陉边那株白日开花的怪昙似就在身侧,可他转头定睛再看,却无半分影子。说到底他醒後诸事皆忘,却丝毫未影响生活,竟还能辨出这些草木,已是奇妙,若有认错也是常情,许那彼时所见本就不是夜昙。实不必放在心上。却是这名“昙”的小童,可不像平白问起……
他一边想着一边下山,不知不觉间已至城下,猛记起自己是偷跑而出,此刻侍从定早已回禀,一会儿归家母亲又要担心,合该寻个什麽借口才好呢?真是左想也不妥,右想也不圆,倒是一双腿自行就下了地道——此道内连一荒废宅院,早年有奸人于此行侩人之举,後事发被捕,此道随即封埋,近年东国流民激增,多沦为贼盗,亦有少时被卖入东国者,凭记忆重开此道,引东民秘密入国。虽多年来已不在少数,但因尽是些孤苦安分之人,调查此事的辖管一时心软便将此事隐下,直至战起,才趁深夜无人前来填堵。说来也巧,那时弥煌动了去东国探查之心,可若明说,南王王妃定然不允,所以此事只能悄悄进行。于是他每每入夜便溜出宫去,为寻个破绽沿着城边一连转了几夜,竟无半点收获,已然有些泄气,一日二更刚过,他正欲回宫,却正好看见有人往此荒宅运土石。如此鬼祟必有蹊跷!他翻墙而入果然发现了秘密。当即搬出了王子身份,以知而不报为由威胁那辖管——既要留此地道更不可声张。自此,这地道就成了他的“城门”。入城後,他思索着是直接回宫呢?还是去习练场探探风?起初只是侥幸,竟不想马车果真尚在!
“王子何时上的车?”侍从匆匆奔来,既惊于弥煌已在车上,又安心其未失。
“啊,我方才醒时未见你,便先上车了。”
“奴万错,因幸得教习大人指点,一时得意竟忘了时辰。”
弥煌安慰了他几句,又回宫问安,王妃与之说话亦乃寻常模样,可见确不知他逃学之事。但越想越觉此事巧异,却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直到後日他又逃了别位教习的课,才终于发现了其中端倪——其实各位教习早已察觉他有伤在身,只是他自己不提,他们又不知是在何地因何受的伤,因此与先前明知他康健却无人敢改课时一样,也都选择佯装不知,担心戳破此事反受牵连。只要大家都不说,此伤就可如同没受。唯一堪忧的就是要严防他逃学时再多出伤来,于是教习虽对他逃学不管不问不通报,却都又派人暗地跟着。
“你是何日开始跟着我的?”弥煌抓住那跟着他的人问。
“今日。”
“我分明昨日就察觉有人鬼祟!”
“昨日乃文课,王子也逃学了?”
“前日,前日。”
“前日我家主人自己都不知道另两位教习使此计!不是我。”
“那你可知最初跟着我的是何人?”
“各家都只在有课这日派人跟着,那不是前日那人,便是後日那人。”
“……确实。”此事既已挑明,弥煌便以为那人应想寻机溜走,遂转身留了空隙,却不想其根本无意离去。“还跟!?”
“职责所在。”
“好。甚好!”弥煌愤愤而急行。忽又想起一事,问:“啊!你可识一小童?名‘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