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簿咦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口口相传总有人会误解的,不如现场说明白来得好。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耽搁骆尚宫许多工夫?”
骆抒摇头,“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怎会嫌耽误工夫呢。也省得匠户们来回返工,还得被记上一笔,扣罚不少米粮。”
孙主簿也听说了昨天不少人的器件不符标准,骆抒并没有罚他们,只是告诉他们什麽才是对的。
“尚宫大善啊,匠户们听了也会觉得是个好主意,定会来的。”孙主簿又道,“可有我能协助的地方?”
“既然孙主簿也觉得是好主意,那在册的匠户都会来吧?那就麻烦孙主簿替我将他们都叫来吧。”骆抒不错过孙主簿的一言一行,默默降低了他的嫌疑。
时间定在两日後,骆抒盯着这两日百工册上并没有增加工匠,她复又细数了一遍册子,总的工匠数目在七百总,其中不合常理多出的青年男性工匠总数为两百七十八名。
礼部特意将大围场留了出来,以供骆抒阐明器件标准所用。
骆抒给李秀迓留了礼部一处角门,他的职责是接应韩雨钟。他们已说好,看中一个有嫌疑的,则让韩雨钟随後拿下。
她在门前一个一个留意进门的人,每进一个则让他们签字画押。
孙主簿惊叹她的谨慎,“只是骆尚宫,这会不会太过了。毕竟工匠们主要是做活,我赞成他们来听,但不用罚缺席的吧。”
他竟然以为骆抒是先礼後兵,要罚故意不来的人。
骆抒笑道,“我并不是要罚他们,只是需要对比百工册看看谁不来,我好事後去为他们说明样式标准。”
孙主簿不由点头,听说骆尚宫从前是布商出身,怪不得如此体察民情。但她真诚不作僞,想出这个办法,一方面是为了工匠们,一方面也是为了南郊大礼能够顺利进行。
这样一想,他也认真替骆抒留意起名册上谁来了谁没来。
渐渐来了六百馀名工匠将大围场铺满了,纸上的名字变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聚起来还好,一聚起来那些隐身的就显形了。
骆抒冲李秀迓点了点头,走到围场高台上,朗声对底下聚集的工匠们说道:“近日以来,大家为南郊大礼各器具一事忙碌辛苦,但因没有样件,以致上交器件时又有不符之处。今天将大家叫来,是想为大家阐述各器件的标准样式……”
一开口,嘈杂的人群便安静下来听她说话。骆抒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分辨出人群谁是真工匠,谁是假的。
这些假工匠真士兵个个人高马大,为了不让人察觉,努力佝偻着身子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并且对骆抒所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味地偷瞄左右,做出防御的身形。
骆抒口中说着话,同时一心二用将能看到的数了一遍,但数来数去约有一百五十名。
看来他们也很谨慎,害怕这是引君入瓮的招数,还留了一半没来。
但很不幸,这的确是。
借着李秀迓上来递典籍丶样件的关口,骆抒悄悄告诉他,“想办法把这一百五十名聚集起来,就说青壮年留下来研习,其他人可以走了。”
李秀迓说好,“角门已开,郡王的人已在门外,就等你的号令。”
“好,那我点火为号”,骆抒扬了扬手中一幅彩旌,“还有,别伤了其他工匠。”
李秀迓重重点头,“明白。”
他比谁都明白,普通人的性命也一样重要。
为防止混入人群的兵士反扑,李秀迓按骆抒说的特意将人群分开,他亲领着青壮年男性到一遍,嘴上说着,“你们留下,礼部用于祭祀的车舆尚未清理出来,一会儿你们去库房将东西搬出来就可以走了。”
这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色,都没回答,只胡乱点了个头。
但等着等着,无关人等皆散尽了,还没人告诉他们库房该往哪里去。
不好,他们突然明白,这是个陷阱。一群人目光无可避免地转向高台上的骆抒,只见这位年轻娘子突然点燃了地上的旌旗,火苗蹭地蹿高,还没来得及反应,一群真刀真枪的侍卫便冲了上来将他们按住。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眼中的惊讶还没褪去,转眼便成了刀下囚。
目瞪口呆的还有孙主簿,他脸上的表情真真切切,好像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看着角门处韩雨钟压在最後进来,冲着手底下的人喊道:“把他们都带走。”
有些人嘴没捂上,还想装傻,“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我可是良民啊。”话音未落,便被一手刀劈晕过去。
孙主簿慌慌张张行礼,“承郡王安,可否请示王爷,这是发生了何事?”
韩雨钟扯出一个笑来,“孙主簿不必操心,这些人我自有安排。”
王爷都发话了,孙主簿只能应承下来。
倒是韩雨钟警告他道:“今日之事必定惊动礼部上下,若有人问起孙主簿发生了何事,还请孙主簿不要向外透露。”
说完还特意靠近了他一番,像是跟孙主簿耳语交代了什麽,自然落入了有心之人眼中。
孙主簿只觉不对,他本来就什麽也不知道啊。要说知道,应当是骆尚宫才知道吧。可是召集工匠是他去做的,刚刚盯人的也有他。
不对不对,他好像上了贼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