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4)
赵北燕南古战场,何年千里作方塘。河北为朝廷根本,而河北东路之雄州则是河北之咽喉。雄州有两条大河横贯——大清河与滹沱河。大片河淀形成了独有的“水上长城”,多次阻挡契丹铁骑南下肆虐。这个大战必经小乱不断的军事要地,于宋廷而言,还有另一个重要作用:它同时是宋辽互市交易的榷场。大宋的辇香药丶犀角丶象牙丶茶叶丶漆器丶书籍等,是辽之稀缺。而辽的羊马丶橐驼丶奶制物丶皮毛亦是宋人之所需。和平时期,两国固守盟好,互市不绝。但榷场贸易繁盛,却带来了走私问题。大辽境内缺少铜矿,没了铜矿,便无法炼制军器。于是有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诸地榷场头上。不少榷场官员知法犯法,成为边境走私钱币的主力军。雄州尤甚。上个月,雄州知州兼任榷易副使李允则巡查榷场,亲眼瞧见有榷场官兵负钱于前,持梃于後。他下令抓捕,那群走私官兵竟当衆拒捕,公然抢夺钱币,虽死不顾。雄州地界官员冗杂,派系林立,大宋朝堂又重文轻武。作为武将出身的李允则,名为一地知州,实则处处掣肘。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即斩杀走私之人,誓要严查此事,就从榷场开始。如此一来,负责榷场贸易管理的榷场指挥使孔拔,可愁坏了脑袋。此时,榷场货务总辖司大门紧闭,庭院寂静。唯有内厅时不时传出的声响。"什麽腌臜畜生!"孔拔猛地举起桌上杯盏一饮而尽,"眼皮子浅的玩意儿,要死自己去死,何必拖累我们!"与之对饮的是他特意请来的司户参军,主管雄州仓储户籍钱税的马大良。马大良摇了摇头。从他踏进榷场署到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也听那孔拔骂了半个时辰,桌上的酒水去了大半,基本都进了孔拔肚子。他拿起酒壶给孔拔又续了杯,安慰道,“如今再骂也无甚用。谁让你手下那群官兵识不得穿了常服的太守?”孔拔忿忿道,“哪个太守吃饱了撑的,换常服来监察啊?也就他。”马大良:“你能奈他何?”孔拔一改蛮样,收了脾气,只“啧”了一声,那双老鼠眼睛贼兮兮地凑向马大良,“我自然不能奈他何,可是通…
赵北燕南古战场,何年千里作方塘。
河北为朝廷根本,而河北东路之雄州则是河北之咽喉。雄州有两条大河横贯——大清河与滹沱河。大片河淀形成了独有的“水上长城”,多次阻挡契丹铁骑南下肆虐。这个大战必经小乱不断的军事要地,于宋廷而言,还有另一个重要作用:它同时是宋辽互市交易的榷场que,音同“却”。。
大宋的辇香药丶犀角丶象牙丶茶叶丶漆器丶书籍等,是辽之稀缺。而辽的羊马丶橐驼丶奶制物丶皮毛亦是宋人之所需。和平时期,两国固守盟好,互市不绝。
但榷场贸易繁盛,却带来了走私问题。
大辽境内缺少铜矿,没了铜矿,便无法炼制军器。于是有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诸地榷场头上。不少榷场官员知法犯法,成为边境走私钱币的主力军。
雄州尤甚。
上个月,雄州知州兼任榷易副使李允则巡查榷场,亲眼瞧见有榷场官兵负钱于前,持梃于後。他下令抓捕,那群走私官兵竟当衆拒捕,公然抢夺钱币,虽死不顾。
雄州地界官员冗杂,派系林立,大宋朝堂又重文轻武。作为武将出身的李允则,名为一地知州,实则处处掣肘。这次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即斩杀走私之人,誓要严查此事,就从榷场开始。
如此一来,负责榷场贸易管理的榷场指挥使孔拔,可愁坏了脑袋。
此时,榷场货务总辖司大门紧闭,庭院寂静。唯有内厅时不时传出的声响。
"什麽腌臜畜生!"孔拔猛地举起桌上杯盏一饮而尽,"眼皮子浅的玩意儿,要死自己去死,何必拖累我们!"
与之对饮的是他特意请来的司户参军,主管雄州仓储户籍钱税的马大良。
马大良摇了摇头。从他踏进榷场署到现在已过了半个时辰,也听那孔拔骂了半个时辰,桌上的酒水去了大半,基本都进了孔拔肚子。他拿起酒壶给孔拔又续了杯,安慰道,“如今再骂也无甚用。谁让你手下那群官兵识不得穿了常服的太守?”
孔拔忿忿道,“哪个太守吃饱了撑的,换常服来监察啊?也就他。”
马大良:“你能奈他何?”
孔拔一改蛮样,收了脾气,只“啧”了一声,那双老鼠眼睛贼兮兮地凑向马大良,“我自然不能奈他何,可是通判能啊。韩相公可是你叔父。马参军,平日里的孝敬,我可没少你的。”
马大良并不接话,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据说东京府派了专人来查这次的走私案子。”
孔拔哪里不知马大良的意思,连道,“笑话,先前几个再油滑,不是也一样被我赶走?何况这次来的是个刚进官场的後生。我听说,这人是王相公亲自挑的,什麽门路都没有,咱也不用怕得罪人,死了残了全看他自个儿命数。关键还是李太守那。只要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什麽话都好说。”
马大良擡起眼来:“账什麽的都做好了?”
“这还用你说。”孔拔接过眼神,“兄弟我办事,你们尽可放心。这麽多年了,哪里出过什麽岔子。”
马大良轻咳一声,“我可以帮你游说。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了。”
孔拔有些懵,忙问,“怎麽个不一样?”
马大良几乎是一字一顿道,“你得,推个人出来。”
孔拔眉头一挤,“推个人?当替罪羊?那後生不够吗?”
马大良摇摇头,“不够。这套路你上回用过,这回,李允则必不会再让那後生替你担事。”
“那我推谁啊?”孔拔捉摸着。
马大良:“你是榷场指挥使,就推榷场副指挥使出去。”
孔拔脸色一变,“使不得,使不得,那可是我内弟!”
马大良:“内弟怎麽了?又不是亲弟。”
孔拔十分为难:“不能换个人吗?“
“你告诉我能推谁?”马大良食指不断戳着案台,“左右侍禁丶左右班殿直皆是那李允则的人,东西头供奉官以及内殿崇班丶内殿承制都是我叔父的人。这两方人马你就动不得。主管官是朝廷差注,押发官是地方官兼任。你能动谁?你敢动谁?唯有你那内弟,靠着你榷场指挥使吃饭。”
孔拔愣住了,还在那圈子里打转,“我那法子,上回也没被他们识破,这回真不行吗?”
“你当李允则是什麽好糊弄的撮鸟?一个法子用一次便顶天了,再说那後生什麽品性你也不知,他就算能上套,那李允则的怒火能灭?”马大良语重心长,“生意还得做,日子还得过。我和你说句老实话,这次,必须得真死个咱自己人才能罢休。”
这话说的严重,孔拔的酒完全醒了。是朝中局势出了什麽问题麽先前谩骂的怒气一扫而空,如今只剩心惊肉跳。
榷场署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马大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子,“孰轻孰重,言尽于此。孔兄好自为之。”说罢,便离了案台,出了署衙。
厅内只剩下孔拔一人。
他独自又待坐了半个时辰,把这事儿在脑子里来回转,真是越想越恼,越想越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