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私钱币得来的好处,除了给那姓钱的部分,大头都给马大良叔侄俩给吃了。现在倒好,出事了,反倒要他来担责。自己这是过的什麽窝囊日子!
原以为送点礼便能解决,可现在是要送出条人命啊!还是自家内弟的性命!一想到自家夫人那伤心模样,孔拔心情极度烦躁。
就在此时,榷场的一位看守老人进得厅来,手上提着一只烧鸡,应是他的夜饭。见榷场署大门敞开,指挥使坐立中央,想起孔官人平日最好那麽一口,便讨好了凑上来道,“指挥,夜饭您用了吗?这烧鸡是我刚从三元楼买来的。”
孔拔擡头一看,只觉得眼前的人笑得刺眼。都是这群铁里蛀虫,要不是他们没缝也要钻,他不至于如此为难!
火气找到了出口。
他朝那看守恶狠狠一盯,一把夺过烧鸡,又将那烧鸡往地上一砸,“吃什麽吃,回家吃你娘去!”
那守卫吓得愣住了,半张个嘴站在原地,整个人大气也不敢出。
孔拔啐了一口在那烧鸡上,头也不回,直接走了。
耗了半个时辰,孔拔回到府上。看见自家夫人不在,便问仆人,“夫人呢?”
“回家主,夫人在花房。”仆人看孔拔脸色不善,连忙机灵道,“小人这就去喊夫人来。”
孔拔嗯了一声,思及自己空空的肚子,又吩咐道,“再去三元楼买份葱泼兔。”
那仆人连应了几个“是”,撒腿跑没影了。
不多时,孔家夫人苏元圆来了,见孔拔苦着脸坐着,想起近日关于走私诸事,当即问道,“怎地这副模样,又出事了?”
孔拔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不说?那我下去了。”苏元圆说着就往门外走。
孔拔赶紧拉住她,“先把下人都退下去。“
苏元圆眉头一蹙,清退了这院里的里外下人,“如今可说了?”
孔拔这才开口,“东京府要来人彻查,我这回,怕是难以善了。”
苏元圆脸色变了,“什麽叫难以善了?”
孔拔叹道:“此事总需有人担责。。。”
“你要担这责?”苏元圆有些急了。
孔拔不做声,两只老鼠眼努力睁大望着自家夫人。
苏元圆一怔,都是十数年的枕边人,哪里不知晓这意思,“你是想让元立出来担责?”看到孔拔默许後,苏元圆的脸立刻白了,“你要元立来担!”
“我也是没办法啊夫人。”孔拔几乎是恳求,“元立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啊!”
“不行!”苏元圆斩钉截铁,眼泪夺眶而出,“我苏家就元立一个男丁,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送死,断不可能!”
孔拔心中好生憋屈,“这儿不行那儿不行,那我去死总行了吧?”
苏元圆一抹泪,一双美目楚楚望着孔拔,心灰意冷,“别以为我不知道。拿脏钱的人这麽多,他们马家,通判韩家,就连那商户钱家,还有你孔家!大家都脱不了干系,怎麽就光光要死我苏家人?”
孔拔忙上去捂嘴,“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儿声!”
说罢,孔拔连忙走到房门外,再三确认无人在旁,才重又坐回。
他从未对自家夫人说过重话,当初更是花了大价钱将之求娶。可现在,他声音大了起来,里头还夹着悲凉,“马大良是通判的内侄,钱家在京城有大相公助力,我呢?我有什麽?你官人我就是没本事,保不住你弟弟。说句难听话,我孔家,你苏家,两家人如今花的钱都是我用命赚来的,我要死了,全家都得玩完!”说到後面,孔拔已近乎于吼了。
这话一出,苏元圆知道此事彻底没了转圜,脸色灰白,泪流不止。
那孔拔上前双手按住自家夫人肩膀,“你若是应了,话由我去说,绝不难为你。”
苏元圆肩膀一缩,兀自流泪。
只听那孔拔又道,“岳父母要是怕无儿养老,我想法子,从苏家宗祠里再过继一个男娃娃来。以後,苏家的事就是我孔家的事。”
好半天,苏元圆泪流干了,声音冷了,“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其馀的,都有价码。”
孔拔的小心思被戳破,歉意怜意混着羞意愧意一并糅成尴尬难堪,倏地大手一挥,将桌上的茶杯酒盏一并扫到了地上,声音似冰一般,“你生是孔家人,死是孔家鬼,这事情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说罢,也不看苏元圆,径直离了屋子,向书房走去。
恰逢那仆人买了葱泼兔回来,被一五岁小童缠住了。
“阿爹!我要吃兔兔!”五岁小童指着那葱泼兔撒起了娇。
原本还冷脸的孔拔,见了那小童立马绽放个大笑,一手抱起孔立德,一手接过那葱泼兔,哄道:“我儿要吃什麽没有,走,阿爹陪你去吃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