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终章
少管所的铁门在身後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声。于皓站在门外,那声音在空旷的场院里荡开涟漪,最後被高墙吞没,只馀下风穿过铁丝网的呜咽。灰色的高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墙头上的电网牵拉出细密的影子,在地面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就在刚刚,孙雷走了进去,蓝色囚服的肩线瘦得像根绷紧的弦,後颈突出的脊椎骨像串没穿好的算盘珠。“于叔叔。”孙雷停下脚步,掌心摊开,躺着个白色的蝴蝶音乐盒,“交给洛雪。”于皓接过音乐盒时,指尖触到蝴蝶翅膀上凹凸的刻痕。他凑近了才看清,那是无数个细小的“雪”字,像一圈圈年轮,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整个翅膀。最底下的那个字刻得最深,边缘还带着毛刺,想来是第一次刻时用力过猛。“这是……”“生日礼物。”孙雷的声音很轻,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他的目光越过于皓的肩膀,落在远处的田野上,“最後的礼物。”他转身走进铁门时,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于皓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被铁门吞没,囚服的衣角在风里掀了掀,像只折翼的蝶。*把音乐盒交给洛雪是在一个周末。城郊的湿地公园里,洛欣牵着女儿的风筝线,线轴在手里转得飞快。洛雪穿着鹅黄色的衬衫,跑动时扎着的红色蝴蝶结在发间跳来跳去。她的运动鞋沾着草屑,裤脚还别着朵蒲公英,绒毛蹭在布料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洛雪,看谁来了?”洛欣先看见了于皓,擡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後。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些生气。洛雪朝于皓的方向跑过去,“于叔叔!你怎麽才来?我特意做了饼干给你吃呢!”女孩仰着脸,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有点事耽搁了。”于皓蹲下身,把音乐盒放在她汗津津的掌心里。“这是孙雷让我交给你的。”“孙雷哥哥!”洛雪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手指迫不及待地旋紧发条。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流淌出来,“是蝴蝶!他记得我喜欢蝴蝶!”于皓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记得。”孙雷的事,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除了少数…
少管所的铁门在身後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声。于皓站在门外,那声音在空旷的场院里荡开涟漪,最後被高墙吞没,只馀下风穿过铁丝网的呜咽。
灰色的高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墙头上的电网牵拉出细密的影子,在地面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就在刚刚,孙雷走了进去,蓝色囚服的肩线瘦得像根绷紧的弦,後颈突出的脊椎骨像串没穿好的算盘珠。
“于叔叔。”孙雷停下脚步,掌心摊开,躺着个白色的蝴蝶音乐盒,“交给洛雪。”
于皓接过音乐盒时,指尖触到蝴蝶翅膀上凹凸的刻痕。他凑近了才看清,那是无数个细小的“雪”字,像一圈圈年轮,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整个翅膀。最底下的那个字刻得最深,边缘还带着毛刺,想来是第一次刻时用力过猛。
“这是……”
“生日礼物。”孙雷的声音很轻,带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他的目光越过于皓的肩膀,落在远处的田野上,“最後的礼物。”
他转身走进铁门时,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于皓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瘦小的身影被铁门吞没,囚服的衣角在风里掀了掀,像只折翼的蝶。
*
把音乐盒交给洛雪是在一个周末。城郊的湿地公园里,洛欣牵着女儿的风筝线,线轴在手里转得飞快。
洛雪穿着鹅黄色的衬衫,跑动时扎着的红色蝴蝶结在发间跳来跳去。她的运动鞋沾着草屑,裤脚还别着朵蒲公英,绒毛蹭在布料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白。
“洛雪,看谁来了?”洛欣先看见了于皓,擡手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後。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却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些生气。
洛雪朝于皓的方向跑过去,“于叔叔!你怎麽才来?我特意做了饼干给你吃呢!”女孩仰着脸,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有点事耽搁了。”于皓蹲下身,把音乐盒放在她汗津津的掌心里。“这是孙雷让我交给你的。”
“孙雷哥哥!”洛雪的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手指迫不及待地旋紧发条。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流淌出来,“是蝴蝶!他记得我喜欢蝴蝶!”
于皓点了点头,“他一直都记得。”
孙雷的事,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除了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详情。洛雪只知道他去了很远的地方读书,要去很久很久。她举着音乐盒在草地上转圈,粉色的蝴蝶风筝在风里追着她跑。
她不知道那个总跟在身後的男孩,为了护住她眼中的世界,把自己关进了灰色的高墙。这或许正是孙雷想守护的——让她永远活在阳光下,不必看见阴影里的褶皱。
“下个月我们就搬走了。”洛欣望着远处的女儿,声音轻得像叹息。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搪瓷碗,里面装着刚烙的槐花饼,热气透过粗布巾渗出来,带着清甜的香。
“KTV的工作我辞掉了,找了家服装厂,工资虽然少点,但能准时下班接小雪放学。”
她擡头看向不远处蹦蹦跳跳的女儿,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温柔:“小升初,洛雪考得不错,进了她想去的中学。搬家後离学校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
于皓点点头,咬了口槐花饼,清甜的滋味里带着点涩。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看着女孩举着风筝冲向夕阳,他又忍不住想,等她长到能理解“牺牲”与“罪恶”的年纪,该如何告诉她,那个总给她刻蝴蝶的男孩,是为了保护她才走进那座灰色的高墙?那些被刻意藏起的伤痕,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裂开,露出狰狞的真相?
离开时,洛雪突然拽住于皓的衣角。粉色的蝴蝶风筝飘在空中,翅膀被风吹得簌簌响。“于叔叔,等孙雷哥哥回来,我们一起放风筝好不好?就放这只蝴蝶风筝。”
“好。”于皓蹲下身,“叔叔答应你。”
*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行在林荫道上,洛雪把音乐盒放在膝盖上,手指一遍遍抚过蝴蝶的翅膀,突然“呀”了一声。
“怎麽了?”洛欣正对着车窗整理鬓角,闻言转过头。
女孩指着音乐盒底座,那里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雪雪的守护者”。字迹深得快要把塑料壳戳穿,边缘还沾着细小的碎屑,显然是用刻刀一点点凿出来的。
“妈,孙雷哥哥是不是因为我犯了错?”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班上同学说他被警察带走了,是不是真的?”
虽然大人们都没明说,但孩子的直觉比谁都敏锐。那些突然沉默的话题,那些刻意避开的眼神,像拼图一样在她心里慢慢成形。
洛欣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女孩的头发蹭着她的脖颈,带着洗发水的草莓香。
“孙雷是个很好的人。”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要永远记得他,快乐成长。等下次见到他,才能对得起他的一份心。”
洛雪点点头,小脑袋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妈妈,我们都好好地生活,好不好?我知道我们很难再跟孙雷哥哥丶于皓叔叔一起玩了,但我们不能让他们担心,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