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无绝期
窒息的夜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徐应明被梦魇折腾一整晚,一次次地陷入混沌,又一次次惊醒,反反复复。後来她干脆坐了起来,倚在床头,睁着眼一直到天亮。昨日和沈志荪的谈话久久回荡在脑中,挥之不去。恍惚之间,仿佛父亲的音容依旧,微笑地,严肃地,担忧地看着她,然後他的声影逐渐变淡,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漫天的火光之中。几年来,徐应明早已习惯了在日复一日的刻意回避中麻痹自己,然而心中筑起的厚壁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击碎。沈志荪落下话音的时候,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周先良一大早打来电话,希望徐应明能亲自去一趟虹口的提篮桥看守所。“日本人投降後,岩崎隆司那个老东西几乎销毁了所有指向他特务头子身份的证据。”周先良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说,“他现在被我们看押在虹口他自己的公馆里,周围虽有宪兵把守,却除了限制他的出行自由外起不到任何作用。”“岩崎隆司老奸巨猾,如果他死咬自己外交人员的身份,要求跟随其他遣返人员一起回国,我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接收的日僞档案里,还没有什麽有力的证据能够将他送上军事法庭。”周先良说,“看守所那边关着不少他以前的老部下,其中不乏有你在‘研究所’时的老同事。这些人如今担心被清算,我们抛出些利诱,未必不会找到一些突破口。”徐应明沉默了两秒,说:“如果我们拿不到证据,难道还不能采取特别手段吗?”“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周先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除非,你能想办法躲过那些美国佬的眼线。”挂断电话後,徐应明却没有立即出发。她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後转过身,从随身携带的皮箱里取出一部电台。关于莫晓南的事,周先良的一番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想法。架好电台,徐应明微微皱起眉头,斟酌着措辞,给远在重庆罗家湾总部的谭主任发了一封电报。几天後,当徐应明将整理好的证据册递到周先良的办公桌上时,周先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麽迅速?”她一边翻…
窒息的夜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徐应明被梦魇折腾一整晚,一次次地陷入混沌,又一次次惊醒,反反复复。後来她干脆坐了起来,倚在床头,睁着眼一直到天亮。
昨日和沈志荪的谈话久久回荡在脑中,挥之不去。恍惚之间,仿佛父亲的音容依旧,微笑地,严肃地,担忧地看着她,然後他的声影逐渐变淡,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漫天的火光之中。几年来,徐应明早已习惯了在日复一日的刻意回避中麻痹自己,然而心中筑起的厚壁却在那一瞬间被彻底击碎。
沈志荪落下话音的时候,她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周先良一大早打来电话,希望徐应明能亲自去一趟虹口的提篮桥看守所。
“日本人投降後,岩崎隆司那个老东西几乎销毁了所有指向他特务头子身份的证据。”周先良在电话里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说,“他现在被我们看押在虹口他自己的公馆里,周围虽有宪兵把守,却除了限制他的出行自由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岩崎隆司老奸巨猾,如果他死咬自己外交人员的身份,要求跟随其他遣返人员一起回国,我们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接收的日僞档案里,还没有什麽有力的证据能够将他送上军事法庭。”周先良说,“看守所那边关着不少他以前的老部下,其中不乏有你在‘研究所’时的老同事。这些人如今担心被清算,我们抛出些利诱,未必不会找到一些突破口。”
徐应明沉默了两秒,说:“如果我们拿不到证据,难道还不能采取特别手段吗?”
“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周先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疲惫,“除非,你能想办法躲过那些美国佬的眼线。”
挂断电话後,徐应明却没有立即出发。她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然後转过身,从随身携带的皮箱里取出一部电台。
关于莫晓南的事,周先良的一番话倒是给了她一些想法。
架好电台,徐应明微微皱起眉头,斟酌着措辞,给远在重庆罗家湾总部的谭主任发了一封电报。
几天後,当徐应明将整理好的证据册递到周先良的办公桌上时,周先良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麽迅速?”她一边翻着那一条条罪证,一边赞许地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些人没一个干净的,”徐应明撇了撇嘴,言语之间满是厌恶,“咱们接收的这些文字材料,可写不尽他们手上沾的血。”
“我就说肃奸还得是让你来。”周先良笑了起来,“你手上握有他们的把柄,也比我们其他人更了解这些民族败类。”
“我对他们说,用指控岩崎隆司间谍行为的实证,换取我对他们那些未记在案的罪行保持缄默。”
“他们便信了?”
“不信又如何?”徐应明笑着反问,“他们没得选,只能寄希望于我网开一面。”
“那你会吗?”周先良也笑眯眯地盯着她。
徐应明朝那册证据扬了扬下巴,说:“我们不是商人,不做交易。”
周先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非常好。”她将证据册收好,从办公桌侧的东西下抽出一页电文,递给徐应明,“重庆刚刚发来的电报,你看看。”
徐应明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接过电文。
是谭主任临时召回徐应明的命令。
徐应明想,大概是自己前些天发去的电报奏了效。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问:“总部那边怎麽会突然叫我回去?”
周先良紧皱着眉头,大概也是想不明白上面此举的用意,良久,她沉声说:“你去吧,肃奸的事,交给我。”
徐应明沉默地看着她,点点头。
徐应明回到重庆後的第一件事却是秘密地约见了老方,她在将莫晓南的情况详细汇报之後,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能让有功之人寒了心。”
老方点点头,看着她说:“你现在打算怎麽办?”
“我有一个想法,这次回重庆,就是想向组织请示。”徐应明犹豫着开口,说,“莫晓南的身份问题,当初为了保密,知情人少之又少,即便组织派人为她作证,国民党这边也完全有理由将证词驳回。”
她顿了顿,叹口气,无奈地说:“抗战期间打入日僞的那些人,甚至就连那些‘回头’的汉奸丶叛徒,如今哪个不是风光得意逍遥自在?就因为莫晓南不是重庆的人,和他们国民党没有关系,便落得如此下场。我想过了,想要保下莫晓南,我必须出面。”
老方刚要张口说话,便被徐应明制止住。
“老方,我知道你的担心,你先听我说完,”徐应明神色诚恳地看着他,“如果军统肯松口放人,南京的法院定然不敢再做坚持。”
“军统不会轻易松口的。”老方摇摇头,“他们巴不得借此机会除掉一个共産党。”
徐应明看着老方的眼睛,沉声说:“我想让莫晓南当双面间谍,请组织批准。”
老方愣了愣,看着她。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你们两个人的命运便是绑在了一条线上。”他肃然道,“地下工作最忌讳并线联络。”
“我知道,”徐应明垂下视线,“但是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