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生凉,京畿人已经盖上棉被了,奈何祝煜是个不怕冷的,闻霄又喜欢卷被子,每次两个人一人一半的被子,最後都是被闻霄独占。
今夜祝煜不知怎得,非得要起腻,钻进被窝里长臂一拦,就把闻霄捉了过来。
这一捉戳到了闻霄的痒痒肉,闻霄秀气的眉头一皱,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去去去,别在这闹。”
祝煜起身,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他们认识的时候,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京畿将军,一个是阶下囚,再往後的时光颠沛流离,如今每一分每一秒的安定,都让人觉得弥足珍贵。
知道安宁的来之不易,才不会怀念那些冒险的生活。
祝煜说:“你真的不想要玉玺?”
“怎麽提起这个?”闻霄本来眯着眼,倏的睁开。
其实祝煜一开口,闻霄就已经猜到,他是为了玉玺去的不照川。
祝煜道:“我想把他送给你。我最倾慕的大王,你该得到这样传世的美玉。”
“没事,既然流落在外,说明它无心回来。”
“你不担心吗?”祝煜一只手撑起头,又开始捉闻霄的头发丝玩。
闻霄平躺下来,看着他含情脉脉的眼睫,笑道:“我能担心什麽?”
“若是落入他人手里,举玉玺而反。”
“其实谁坐这王位对百姓好,百姓一清二楚。我不能否认定然有人有野心,可你看我,领着俸禄,并没有过大王锦衣玉食的日子,每天还操碎了心,这大王的位置也不那麽好当吧?”
闻霄长舒一口气,继续说:“我会留心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可若是为了玉玺再掀起腥风血雨,实在没必要。民心才是真正的玉玺,不是吗?”
祝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说得心安理得了。不过,若是谁有异心,我必当替大王鞍前马後,万死……”
“嘘!”
闻霄一把按住他的嘴。
两个人一人死了一回,都对“死”字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祝煜看着她忧心的神情,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
没关系,岁月悠悠,他们有的是时间来抚平伤疤。
……
地上堆满了落叶,铁匠忙至深夜,熄了炉子,准备回家安寝。
他从抽屉里抽出一只玉制的小彩鸟,掀开帘子进了里屋。
“爹爹!”小女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端来了茶水给他喝。
铁匠笑着接过茶,道:“怎麽还不睡?”
“我要等爹爹回来。”
铁匠摸了摸女儿可爱的头,把玉鸟递给了她,“送你的。”
女儿登时瞪大了双眼,“这是玉做的吗?”
“这可是传世美玉,好好留着吧。”
铁匠看着女儿对玉鸟爱不释手,欣慰地笑了。
如今大王仁义,民心所向,大家对玉玺没了想法,他也才敢把玉玺的碎片打磨成一个小玩意,给女儿把玩。
那是东君末期,他下了工,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而来,锦衣华服染了红,一头摔倒在他铺子前。
铁匠连忙过去搀扶,扶起来的时候,他双目是血红的,脸上尽是刮蹭的伤。
这人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残缺的玉,精美绝伦,纯净无暇,却只剩下的边角。
“这是……”铁匠看了看,不识得此玉,只能连连摆手。
“这玉,本该属于百姓。”那人把玉塞至铁匠手里,留下这句不明不白的话,疯疯癫癫跑掉了。
直到谷氏寻玉,铁匠才猜出这便是那块失落的传国玉玺,而那日摔倒在铺子前的,就是阮相。
他当时同妻子商量,若是交出玉,玉已残缺,必然会被谷宥捉拿处死。不若就当世上再无玉玺,他们手里的,也不过是最普通的边角料。
一晃几年,这玉玺当真不是什麽稀罕玩意了。
不过是一块好玉,人觉得是玉玺,他便能传国,人觉得是无价之宝,他便能换成铜珠,人觉得它是个孩童把玩的小玩意,它便只是个小玩意罢了。
铁匠不知道,那些剩下的玉玺碎片,被阮相切割後散入了穷苦之人手里,每个人只有一点点,换成了吃饭的馍摸和过冬的棉衣。
这块玉玺,才算是归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