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紧张的叫声被抛在其后,他挤过重重人影,奔到教学楼外,顺着情人路一直往前跑,跑得极其用力,似乎这样就可以争过时间的长流。不会的,怎么会呢。紫藤早就谢了,花架上只有零落过枝叶的深色藤条静静攀爬,掉了一地深紫发黑的豆荚,被悉数踩碎,蔓延湿腐的气味。他跑到知雨刚刚在的位置,却一片空荡,人来人往,不见那个淡藕色的身影。学生们三三两两走过,充满现代气息的说话声交错起伏,没有一丁点过去的痕迹,恍惚如大梦一场。祁染的喉咙痛得仿佛被刀尖切开,疯了一样四下寻找了好久,抬起眼,眼前正是档案室明亮的玻璃窗。他终于找到了知雨。两个人此刻的位置仿佛被颠倒,知雨站在档案室中,身旁是不知所措的杜若,嘴巴一张一合,在和他说着什么。他同样目光穿梭着,在祁染自窗外望过来的同一瞬间,也同时向祁染看了过去。他们彼此寻找着各自的踪迹绕了一圈,可停下时,两人之中仍然隔着明亮却斑驳的玻璃窗。祁染俯身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玻璃斑驳,但原来让他视线如此模糊,以至于看不清对方的身影的原因,是因为他眼中怔怔涌出的泪水。杜若也循着望了过来,立刻向祁染挥了挥手。祁染喘了很久,又一次慢慢走了回去。杜若看看知雨,再看看祁染,纠结不已地小声,“你们吵架了?”知雨按住祁染的一侧肩膀,笑了笑,“没有。”“哦。”杜若不大明白这是怎么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把手里影印的资料收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哪怕祁染曾经那么在意有关闻珧的信息。等她走了,知雨才低声,“阿染?”祁染抬起头来,把所有情绪都深深藏起,“我们回家吧?”一路上,他把知雨的手抓得很紧很紧。知雨侧头去看他,还没有开口说什么,祁染就旋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你来这边一直穿着这身衣服也不方便,我带你去买衣服,好吗?”知雨自然不会拒绝他的提议,但到了附近的商圈,祁染像着了魔似的,按照知雨的尺码从夏装到冬装,每个季节都不放过,买了足足接近十套。买完衣服,又拉着知雨去买日用品,有用的没用的,但凡看到了就照单全收,几乎把他这几年的存款花掉了一半。当祁染伸向一袋糖果时,知雨终于伸手按住他,“怎么买这么多,用不到的,可要破费了。”祁染垂着头站在原地,像是应激一般猛地把手抽回。他的动作幅度很大,没怎么牵连知雨,但几乎把自己甩得一个趔趄,一瞬间仿佛低血糖犯了一样,双眼阵阵发黑。站稳后,他魔怔般地念叨,“用得到,用得到的。”知雨薄唇微抿了一下,深深看了他一眼。祁染躲避着知雨的目光,坚持又买了许许多多零碎的东西,才打车回了银竹院。他添置着新买的东西,知雨要帮他,他却躲开,只是笑笑,“没事,我来,你就安心住下就好了。”从前知雨花了二十年,如衔枝归巢的鸟,一点一点去布置好银竹院等着他。如今,也该轮到他来为知雨打点好一切。二十年的距离仅靠短短一天远不够弥补。不过没关系,他会慢慢来,因为他们一定还有很多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一定会让银竹院慢慢恢复从前。知雨无论如何都插不进手,许多东西他也从未见过,只能轻声地劝,“阿染,歇一歇吧。”祁染仿佛不知疲倦,像一个被抽打着的陀螺,分毫不肯松懈。知雨到底看不下去,强行将他拽进怀里,“不要忙了,让我抱抱你。”熟悉而又温暖的体温,祁染终于停下手来,安静乖顺地埋在他的怀里。余光轻转,祁染瞥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立刻攥起拳头,将其隐藏起来,不让知雨看见。知雨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目光不经意间往窗外望去,遍天繁星,闪闪发亮。他观测了一会儿,启唇,“今夜——”“好累啊。”祁染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咱们早点休息吧,好不好?”知雨收声,垂眸盯着他,半晌颔首,“好。”祁染在睡梦中仍然紧紧攥着知雨的手,白日里,知雨问他,“为何这几日都不大畅快的模样?”祁染正在扫井边落叶,只是笑笑,“没事的,因为我不怎么喜欢秋天。”“是吗。”知雨伸手拿走他手中的扫帚,代他轻扫起来,“那阿染喜欢什么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