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全部都是骗子,所有人都在骗她。
凤池白任由她冲着自己宣泄,他嘴唇翕动,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护士适时地从病房里出来提醒道:“病患醒了,现在要见家属。”
林唐颤抖着手臂松开他的衣领,没有任何犹豫地冲进病房里。
床上的那人眼睛已经睁开,她不是没听见刚刚林唐在外头说的话。等她靠近自己,她举着软绵无力的手想去摸她的头。刚做完手术,她身子还虚弱的很,连讲话都很费劲:“岁岁,和小池无关,是奶奶拜托他这麽做的。”
每说一声,她都要停顿下来缓好久。
她知道林唐工作忙,如果知道真相,一定会两头来回跑,她小时候身子本就弱,绝对会吃不消的。
所以她拜托凤池白替她隐瞒,与其让她长久处于痛苦之中,不如直到最後一刻再让她知道。
只是她想到也没想到,她的岁岁一直都很聪明,会提前得知真相。
林唐趴在她身上,哭到近乎失声:“可是你这样…想过我吗?”
再得知有关林奶奶的消息,是这个世上最後一个亲人逝去的消息,悄无声息的,她甚至都来不及见她最後一面,从此就阴阳两隔。
她有想过她会不会一瞬间承受不住这麽大的打击吗。
林奶奶眼眶有些湿润,那双皱巴的手轻轻帮林唐擦着泪,“奶奶知道,我们岁岁很坚强,我们岁岁会过得很好的。”
她慢慢擡起头,看向林唐身後的凤池白,视线又重新落回她身上:“岁岁,不要怪小池。”
一切都是她的主意。
但林唐只是一味地摇着头,後背起起伏伏的。林奶奶什麽都不知道,在她心里,或许凤池白会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後的亲人,但她不知道他们的交易,也不知道一年後的结果。
这一晚林唐几乎是哭到筋疲力尽,又因为气息顺不上来,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待她安稳下来,凤池白才终于走上前,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到陪护床上。在帮林唐盖好被子时,身後突然传来林奶奶很轻的一声:“对不起,奶奶连累你了,这两日奶奶会好好同她说的。”
他回过头,林奶奶的声音还在继续:“我们岁岁这些年来过的真的很不容易,所以奶奶希望,奶奶走後,你能替我爱她。”
除此之外,她再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寄托了。
凤池白眼尾拖着红意,声音有些沙哑:“我会的。”
这些天林唐向研究所请了假,一直都待在京落陪林奶奶。偶然研究所那边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议,她就抱着电脑蹲坐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里开线上会议。
因为凤池白对她的隐瞒,第一天林唐一句话也不肯同他说,但慢慢往後,情绪渐渐化开,也终于肯搭理他了。
生命的倒计时在迫近,她别无选择,只能被迫承受那种钻心的疼痛。
有好几次夜里,她会跑到偷偷跑到外面哭,凤池白就在她身边陪着她。她不敢睡,怕在自己睡着的某一刻,林奶奶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但她的离开确实也是在夜里,并非是悄无声息的,林唐眼睁睁地看着心电图在一瞬间归于直线,此後再也没有任何波动。
那一晚是林唐这辈子活得最痛苦的一晚,甚至比前几日得知真相的瞬间还要撕心裂肺的痛,像是有蚂蚁在她身体里啃咬。
林奶奶的葬礼是在京落举办的,原本接连几日晴朗无云的天气,在那天应景地下了一场雨。
待人群散去,林唐仍站在墓碑前,她眼眸湿润,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喉间气息滚烫。
大雨还在下,凤池白站在她身後,替她撑着伞。瞥见她身子在抖动,他轻轻唤了声:“林唐。”
但没有得到回应。
其实林唐多少也能预料到这个结果,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医生就说,林奶奶的病好不了,至于能活多久,一切都看天命。
所以,她很早就思考过了这一天的到来。
只不过凤池白的出现带给了她一个意外的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十分微薄,她还是想尝试。对于这个尝试的结果她心中多少也有个数,毕竟人生中总会遇到很多无法去决定的事,所以她不怪任何人。
这场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她也不清楚自己在这站了多久,回过头的瞬间,她落入一个结结实实的怀抱里。
她没有推开他,她此刻也迫切地需要一个可以靠着的地方。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嗓音沙哑地说:“林唐,对不起,我食言了。”
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的来找她,是他真切地给了她希望,但现在的结果却与他所许诺的背道而驰。
拍打在伞上的雨水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天还灰蒙蒙的,雨已经停了。
许久,林唐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与他拉开半臂距离,冷静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不会毁约,剩下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会努力扮演好你妻子的角色。”
说着话,有几滴泪又不受控地掉了下来。
凤池白嘴唇张动,他想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无论她做何选择,都不重要了。
但他最终还是沉默无言。
林唐擡起手,倔强地拭去眼角的泪。她看向雨伞外的天空,此刻仍乌云密布的,但隐隐有一道裂缝被撕开,细碎的缝隙中有光线似要冲出。
她走出伞外,头也不回地说道:“天晴了,该回怀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