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培宁话音一落,屋中静得便只剩院子外扫帚扫地的规律声音,便如人心咕咚咕咚跳动的声响。
这话很有可能不是试探,而是直接传达圣意。
若真如此,裴远山一旦拒绝,便是在挑战皇权的权威——一个边关将领不应该不可替代,除非他要自立为王。
所以,他没像先前那样,直接回答。。。。。。
“公公着相了。”王昭云幽幽开口,“皇上要的是一把刀,这把刀只要能替他杀人,在哪里都一样,若是不能,在哪里也都一样。”
语罢,王昭云不急不慢,合上书册,从床边矮榻起身,踱步至榻垫上的矮几边,亲自为江培宁续了一杯茶,“幽州山洪一事,还没让公公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王昭云说的是裴林海因新婚当日出巡幽州,遭遇天灾山洪丶人祸流民,最终命丧于任上一事。
这里头,或许有民怨在作祟,也有可能是因世家寒门联姻触动了多方利益,更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战皇权。。。。。。但总之,皇帝失了一把刀,而裴林海成了被牺牲的棋子——这是在场每一个人的禁。忌话题。
江培宁被王昭云冷厉的眉眼震慑,顿了顿,迅速换回万般亲和的笑脸,恭恭敬敬接过王家贵女推来的茶,甚至还赏了自个一巴掌,“瞧瞧老奴这笨嘴这脑子,真是不抵王家姑娘一句话一个眼神。”
皇上让他来试探裴远山的口风,倒不是要将人逼得狗急跳墙。
江培宁旋即举起茶杯,朝裴远山擡手,语调难得地铿锵,“老奴不识擡举,以茶代酒向将军赔罪,还望将军莫怪。”
说完,他便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裴远山挑了挑眉,转而与王昭云望来的淡淡眉眼一对,若有所思地抿抿唇,但并未纠缠先前的话题,也迅速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算是接了江培宁的赔罪,将这话茬子揭过。
不过,江培宁今日来的重要目的,本就不是要替皇上问罪,而是要替皇上好好地促成这门世家与寒门联姻的婚事。
他放下茶盏,似不经意间望了望窗外天色,继而转头看向王昭云,颇有几分无奈道:“边州与天都实在是大不相同,入夜时分见晚,风沙又大,累得杂家连饭都吃不好。”
说到这儿,江培宁似又不经意地瞟了春娘一眼,忽地眼前一亮,“听闻夫人陪嫁中还有来自江南的厨子,不知今日能不能赏杂家一口饭吃?”
王昭云闻言一愣。
她怎麽记得江培宁的义父,也就是太监总管刘福海担心他这个义子此行水土不服,出发前,特向皇帝请命,调了御膳房的大厨随他来,怎麽会连饭都吃不好?
但转念一想,御膳房的大厨到底也比不得王家培养了几代的民间厨子,若真论起就地取材,制作美食,想必还是王昭云带来的厨子更为拿手。
于是,王昭云并未当场揭江培宁的底,而是给春娘传了令,留江培宁用晚膳。
不过,这样一来,原只打算来城主府向王昭云说明流民闹事原委便离开的裴远山,也不得不留下陪同一道用晚膳。
而且,这顿饭一开席,便吃到了三更天。
要不是江培宁已经喝得酩酊大醉,走得东倒西歪,这饭局还不见得能真的结束。
为了安全起见,王昭云没让人将年纪不小又醉醺醺的江培宁送回驿馆,而是着人将他安置在了城主府稍好些的下人房。
“姑娘,都安置妥当了。”春娘从屋的侧屋房子而来,脸上已挂有憔悴。
她也是真不知道江观风这麽能闹酒疯,好不容易才和宫里来的小太监一起将那老太监伺。候着睡下。
“春娘也早些歇息吧。”王昭云听过春娘回禀,思来想去,还是叮嘱了几句,“到底是喝了不少酒,府上郎中和醒酒茶都务必准备好,入夜了也要有人不断轮守,万不能让人在我们这里出什麽岔子。”
春娘垂首“嗯”了一声,便自领命退了去。
王昭云合上房门,绕过屏风,馀光瞥过裴远山。
他正斜靠梳妆台而坐,一只腿屈起,驾着他的黑剑,另一条腿便和他人一样,大大喇喇地横在路间,表达他的不悦。
因着江培宁的缘故,裴远山不得不留在城主府用晚膳。
又因饭桌上,江培宁总是有意无意提及裴远山与王昭云已经成婚,理当尽快住到一处,完成人伦大礼,否则便是欺君罔上一类的话,裴远山更不得不在入夜後留宿城主府一。夜。
他的粗布胡衣已被卸下,江南丝绸裁制的里衣还算合体,领口敞开,软趴趴地搭在他遒劲的肌肉线条上,倒是显出几分贵气来——果然,人还是要靠衣装的。
王昭云不显露心色,目视前方,仿似没有理睬裴远山阴沉的脸色,便准备擡脚跨过他横在路中间的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