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王昭云的裙摆即将擦过裴远山一截小腿,他便迅速将长腿收回,交叠谁退,变作规规矩矩地盘腿而坐,唯有将长剑甩在梳妆台上的铿锵声音,再次暴露他不悦的情绪。
王昭云仍旧目不斜视,只唇角微勾,暗嘲一笑,便自坐到了梳妆镜前。
玉簪一拆,青丝如瀑,及腰垂地,盖住了一身的冷傲,倒多了几分清爽。
没有春娘伺。候,她只能自己一遍一遍理着长发,不够顺手,便只能慢条斯理。
“你若真防着那公公,又何必留他在这用晚膳?”一旁裴远山盯了目中无人的王昭云半晌,终是忍不住开口。
他语气中明显不耐,“他若真是水土不服,吃哪里的东西都会不适,难不成在你这里就不会出岔子?”
言外之意,便知指王昭云无事找事,请神容易,送神难。
王昭云当知裴远山今日心中必然十分不爽利。
但他说的,却没有道理。
“礼尚往来,他来我家做客,是敬,我留他用膳,是礼。”王昭云手中节奏依旧,只淡淡道,“这些基本的礼仪,难道将军不懂?”
言语间,她微微侧目,与裴远山挑眉相望一眼——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充满煞气的眉眼。。。。。。罢了,衣装也是没有用的。
王昭云心底暗暗叹息被糟蹋了的江南丝绸,撇撇嘴,也显出不耐与嫌弃,才收回视线。
裴远山有被王昭云的眼神挑衅到。
他眉骨压了压,半眯着眼,语气愈发急躁阴沉,“是,你们世家大族的礼仪,本将不懂,但本将深谙兵谋诡计,素来直来直往,遇难便该直接发难,绝不留敌人还手之力,而不是如你们这般来来回回,又要接触,又要算计,还要防备罢。”
王昭云再度挑眉,斜瞪过去,“我怎麽记得,兵法有言,兵不厌诈,迂回缓进,能兵不血刃,方为上策,于此,又何惧多此一举丶来来回回?”
说到这儿,她不忘轻嗤一声,“更何况,对江观风,哪怕是皇族。。。。。。哪怕是你。。。。。。我还用不上迂回之术,今日这种种,本就无关算计,不过是我不愿授人以柄罢了。”
说完,她仰着下巴,将眉眼收回,徒留裴远山一个清冷孤傲的侧颜。
裴远山本是故意借题发挥说王昭云多事,却没想到她竟亦熟读兵法,不仅没有囿于他所设的诡辩陷阱,更是信手拈来便能反驳于他。
他眸底闪过一丝亮,没有再做反驳,但面上不耐却不曾松懈,毕竟今日要不是皇家与世家联手,他不会娶了一个世家女,更不会被拘在这处——或者应该说,自皇族和世家的人到了边州,他便似被戴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
裴远山盯着王昭云一捋一捋,极其缓慢又认真地顺着那头乌黑长发,浑身透着一种稳操胜券的自在感,而他,却忽有一种不能难以言明的失控感。
他冷嗤:她便能如此自得?
裴远山默了半晌,忽地往前倾身,长臂架在梳妆台的边缘,顷刻便将王昭云娇小的身躯完全圈入他的怀中。
王昭云猝不及防,手中桃木梳“啪嗒”一声落地。
她下意识侧腰抵向木台边缘,双手支向台面以稳住身形,才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裴远山。
玄色与雪色里衣交叠,同样的皂荚香气混着不同的体热蒸腾,本已燥得王昭云耳尖发烫。
裴远山还幽幽开口,阴沉的声音绞着滚烫的呼吸扑簌扑簌往王昭云脸上呼来,夹着性别差异丶力量悬殊所带来的天然压迫感,“依你所言,若无关算计,那今日成人伦大理于你而言,也不过水到渠成的事?”
王昭云瞳孔不自觉放大,心中更是“咯噔”一下,漏了一拍。
但只不过一息,她便已稳住心神。
眼下的场景,自王昭云踏上前来边州的路後,便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既已决定与裴远山成婚,坦然相待之日必不可免,唯能做的是在这段关系中尽可能掌握主动权。
一路来,春娘的教诲丶叮咛皆言犹在耳,但王昭云却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王昭云面色逐渐沉静,偏了偏身形,让自己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在裴远山环臂的圈子里,与他正面对望。
“人伦大礼确实是水到渠成的事。”她翕合唇。瓣,竖起一根手指,戳着裴远山的胸膛,欲将他推得远一些。
裴远山低眉看去,只见那根葱白指尖,还有上面粉白的指甲盖,被玄色里衣衬得愈发扎眼。
他眸色微暗,滚了滚喉结,默然退开半尺,但气势上,还是居高临下,企图压着王昭云。
王昭云见惯了男子这般假模假样的克制,倒是无甚介意,只微扬起脸来,使自己可以尽量与裴远山平视,才温和地勾唇,缓缓道:“鉴于这几日种种变故,在成人伦大礼之前,我想与将军先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