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打算和他做假夫妻。
但他若有此意,她倒也不抗拒。
思及此,王昭云没做多想,便自灭了灯,垂下帐帘,躺倒了外侧。
但到底是多了个九尺壮汉睡在旁边,又因着一日之间发生了这许多事,王昭云脑子丶心里都乱糟糟的,着实不如常日那般睡得安稳。
思前想後,重新筹划布局,及至後半夜,她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一声鸟鸣,忽地惊醒幽梦。
王昭云乍然起身,无须掀帐,天光已然尽入——已是日上三竿。
“姑娘醒了?”春娘闻声而来,替王昭云掀开帐帘,又将纱帘挂起。
王昭云抿着唇,昨夜种种如潮水涌来。
“什麽时辰了?”
她馀光轻瞥床内。侧,墨青色被衾被整洁摆放至内沿,要不是被褥上仍有轻微褶皱,此处甚至看不出昨夜人卧榻的痕迹。
“巳时末刻了。”春娘应着,跟着姑娘的视线和心思,又道:“姑爷卯时便起早去了外堂练剑,又说姑娘昨夜歇得晚,吩咐我们不可惊扰。”
睡得晚?不可惊扰?
这话怎麽听起来,总有哪里不对劲?
王昭云眯了眯眼,没做多想,便自起身洗漱,一边又问:“他回军营了罢?”
虽未指名道姓,但春娘已知姑娘所指,便回道:“没有。”
没有?
王昭云一愣,借铜镜,往春娘看去,眼中是狐疑。
春娘点点头,“姑爷原打算送了江公公离开便要回军营的,可赶巧卓军师来了府上,两人便一道在外堂议事,人还没走。”
原来不是不走,是还未走。
如此便不怪了。
王昭云点点头,又垂下眸,重新专注于今日的发饰挑选,随口又问起昨夜留宿下来的江培宁。
春娘便不无遗漏地回禀:“江观风酒量本就好,他今日一起早,赶巧就能碰上姑爷从你房里出来,便更是神清气爽,看着姑爷耍了会儿剑式,又念叨着要日日来府上与姑爷讨酒喝,好免去往後这两三月的寂寥,才肯离开。”
“两三月?”王昭云低呼,手中动作又被中断。
春娘轻“嗯”一声,“姑娘忘了?江观风除了送您出嫁,还要代天子走访边州,边州虽人迹寥寥,可却地大物博,没个两三月,江观风怕是走不完。”
王昭云闻言蹙眉。
边州远眺中原,却紧靠塞北,地脉奇特,确实地大物博。
可惜胡人南下,天都一再南迁,中原势力消退。
天子想要管一管边州,却也鞭长莫及,致使此地民生凋零,商途鼻塞。
若非裴远山裴家军死守于此,只怕号称大魏的北门的边州早就不复存在了。
“将边州山河志取来罢。”王昭云吩咐着,一边推开首饰木盒,转而打开八卦锁,取出抽屉中的九宫格锁妆奁盒子,又从中取出成卷的帛书,缓缓摊开。
春娘看得讶异,下意识往屋外瞟了一眼,又转身虚掩了王昭云摊开在台面的墨书,道:“姑娘不怕将军一会儿进来瞧见?”
王昭云闻言怔了怔,但擡头撞进春娘小心翼翼的眼中,又自回过神来,明白了春娘的顾虑。
她淡然笑笑,“无妨,他说得对,我与他,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昨夜一番思索,虽说是她大意先亮了底牌,令裴远山在後面的谈判中占了上风去,但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
如今,她还需靠着他另起一片天,好与阿爹鼎力相争,所以无论如何,眼下两人至少该是互相信任的合作夥伴。
但春娘被王昭云一句话说得云里雾里——什麽“一条绳上的蚂蚱”?
城主府外堂,另一人亦说了与王昭云一样的话。
同样一惊一乍的听者卓业不可置信,当下便反问自家将军,“将军当真这般与夫人说了?”
他顿了顿,声调又自拔高,“而且,夫人还认可了你的强词夺理?”
裴远山闻言,擦剑的手一顿,横眉瞪去。
什麽叫强词夺理?
卓业被裴远山目光震得一愣,连忙改口,赔笑道:“是据理力争,是据理力争。”
话毕,卓业还是觉得事情过分出人意料,便自收起了玩笑态度,认真问道:“某早听闻王家姑娘擅匠术,擅经营,擅攻心,此番婚事运作可见,传言非虚,但她却轻易让出幽州以西四成的盐铁干股给了将军,怕不怕有诈?”
不是卓业非要质疑自家将军谈判的能力,也不是他不信任两位新婚夫妻的感情基础。
只是,这盐铁干股是天子向琅琊王氏提了多次都要不到的东西,王家姑娘怎会会轻易便拱手给了一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子?
可裴远山却不以为意,“锵”一声将长剑收回鞘中,冷声道:“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还能有什麽诈?”
卓业闻言,似有所悟点点头,却又问:“那夫人可把干股的契书都移交给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