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恩瞪于染一眼。
于染道:“好吧,此事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要配合,我说便是。”
大军能坚持北上而不断粮的真相浮出水面。
年初,户部在各地签发了一种叫“纲盐”的兑换凭证,加盖平辽总督府印章,暗中定向定点动员地方官府、民间机构及商贾以现银认购。因陆洗个人信誉极好,户部推广有道,各方有志之士坚信这次北伐一定能成功,纷纷踊跃认购,使二百万两银迅速到位,初夏即起运。
这种以个人信誉担保的筹饷方式,既规避了朝廷直接增发宝钞引发的通胀风险,又借盐政渠道隐蔽地完成了战时融资。
谈起自己的手笔,于染的神色间有一丝得意。
尧恩皱眉道:“荒唐,没有一条明文规定你可以这么做。”
于染笑道:“可也没有一条明文规定不可以这么做,人家愿意相信陆相是人家自己的事。”
尧恩道:“既然都没有,为何不事先上报朝廷?”
于染道:“尧尚书,此间只我们几个人,不觉得这么问显得很虚伪吗?朝廷是谁的朝廷,是天下人的朝廷,都是一片公心做事,凭什么你站在岸上还要指责卖力划船的人?”
林佩听着二人辩论,忽地发笑。
那盘棋摆在书架上,尘封已半年。
此刻,黑白棋子似都震颤起来了。
鳞片片竖起,割碎经纬,“咔嚓”一声,黑龙腾空而起,在他的面前舒展身形。
——“林相?”
尧恩和于染一起叫人。
林佩回过神,撑着扶手欠身,平静道:“中书省的职责在于上承天听,下达民情,梳理各方奏报以明情状,现在事实基本清楚,我要据实具奏,条陈利害,听候圣裁。”
林佩下结论一向严谨缜密,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尧恩会意告退。
于染走到门口,抬起头看到那块悬挂于正堂的牌匾,忽地返回。
“林相,我敬你谋国之忠。”于染道,“然而人各有志,我于齐光为陆相办事,并非为荣华富贵,为的是昔年与同窗之约,若说军功我不欲分毫,但求这利国之法得以创立。”
林佩道:“知道了。”
于染整了整衣冠,把胡须捋好,大步而出。
屏风画的凤尾蝶被窗外叶影拂过,忽似动了起来,颤颤地扑向青瓷瓶里插的菊花。
林佩休息片刻,叫温迎进来。
他吩咐温迎替自己拟写一道奏本,把陆洗假传圣旨和以私人名义发行盐引之事写明,誊抄给各部观阅,之后递送宫中。
“至于其他人所奏,只要是通本,也都送进宫去,不要压着。”林佩把毯子叠好,收拾了一下书案,“我身体不适,前时已向陛下告假,后几日就不来了。”
温迎起初还以为说着玩,看林佩把笔洗里的水擦干才意识到是真的。
“可是大人……暴雨欲来,两边正要相争,这个时候你怎能撂下?”温迎追问。
“还记得‘天问’吗?”林佩道。
温迎忽地顿住,神色由迷惑转为明了。
“中书省事务交由你主持。”林佩定然道,“到该落最后一子之时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