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同为兽道
连续一个多月,陈景殊不怎麽露面,主动停了白日的修习,借口养伤。他外表看不出来异常,仍如往常一般,面对长老和同门弟子的关切问候,只轻描淡写的说句无大碍,休养时日便能恢复。
陈氏一族家大业大,祖祖辈辈都是做赚钱的买卖,産业遍布江南一带。但赚钱容易守财难,他们迫切需要一位有能力的继承者挑起大梁。混了几辈子,才终于出了陈景殊这麽一个有天资灵根的独苗苗,陈家如获至宝,给他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打不得骂不得,生怕伤了慧根。在陈景殊八岁时,便迫不及待将他送入仙门教养。
陈景殊的性子骄矜是自小养成的,事事都要争第一,他不允许自己犯错,也格外珍惜名声,因此一举一动都冷静自持三思後行。但眼下,他明显措手不及。
他的脚踝骨好了大半,可脚脖子上仍留下一道紫色印记,在久不见光的白皙脚踝处十分显眼。看形状依稀能分辨出是人的指印,而且是成年男人的,暧昧的环绕脚脖子一圈,跟被人狠狠用蛮力握过一样,惹人遐想。任陈景殊拉长裤脚刻意遮掩,也抵不过眼尖的好事者。
陈景殊对此的解释是不小心崴了脚,随便找了个途径的赤脚大夫接骨疗伤,所以留下指印。但风言风语越传越邪乎,等传到第一百个女修耳朵里,已经演变成陈景殊找了野男人茍合,并且野男人足够生猛,搞得陈景殊一个月没下来床。
这下,九华山的女修沸腾了,毕竟在她们眼中,陈景殊洁身自好规矩知礼,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对于男女情长闭口不谈,除了和小师妹赵姗儿亲近些,其他异性的示好统统拒绝,不留任何念想。原本以为是个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贵公子,普通的花花草草根本看不上,却不曾想……竟是好男色。
对此,陈景殊外表镇定,佯装笑谈,其实心里已经扭成了花卷。他不是不想揪着所有人的耳朵,大声据理力争,但结果只会越描越黑,冷处理是最好的办法,道理是这麽个道理,陈景殊在面对赵姗儿好奇打量的眼神时,还是耻得不行。
赵姗儿的语气天真又气愤:“师兄,他们都说你外面养了野男人,他们怎麽可以乱说!师兄的为人我还不清楚麽,师兄别拿手挡了,快给我看看,我就不信了,等我看清楚的,非得找她们理论明白。”
陈景殊拉着裤脚,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怎麽样都显得心里有鬼。好在赵姗儿好糊弄,被他一句“听说你昨日去看了殷诀”给怼了回去。
赵姗儿不大好意思,跟做坏事被发现似的,眼睛乱飘,不敢看陈景殊,嗯嗯啊啊说不明白,手指不停攥住衣角打转,一会儿说没有,一会儿又说只看了一眼,师兄不要误会。
见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陈景殊默默松口气,也顾不上後院失火的火辣脸面了,连忙加深这个话题,脸色冷肃,俨然一副说教的模样。
“殷诀不是闯个祸那麽简单,而是杀了人,他本性是不知好歹的魔物,你不要掉以轻心。”
赵姗儿委屈巴巴:“师兄,殷诀真的很可怜,师尊将他孤零零关在禁闭室自生自灭,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他脑袋上还破了窟窿,流了好多血,身上也到处是伤。我……我再不去探望他,他怕是活不长了。”说到最後,她的眼睛都红了。
陈景殊冷酷道:“师尊不准任何人探望殷诀,自有他的道理。你明知故犯,被师尊发现是一回事,要是殷诀戮性再起,将你也伤了怎麽办。”
赵姗儿再迟钝,也能听出来他是为自己好,抽了抽鼻子,期期艾艾看向陈景殊:“师兄别生气,我以後不去了。”
陈景殊心里舒坦。只觉得赵姗儿虽一时被殷诀迷了眼,但归根结底还是听他的话,那点不为人知的好胜心思一下子满足了起来。
但很快,识海里传来小黑龙的嘲笑声,无情打破了他的幻想:“哈哈哈,她在撒谎,她心里想的明明是我晚上还去,我就去!”
陈景殊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摁住竹筐里小黑蛇翘起的脑袋,背对着赵姗儿,语气听不出变化:“珊儿,你晚间有别的安排吗?”
这句话听在赵姗儿耳朵里就多了层别的暧昧意思。她愣了愣,面色犹疑,低头琢磨,似乎做出某个重要抉择,看着陈景殊的背影,眼神不舍里又透着三分坚定:“师兄,你很好,可我……我约了别人,师兄不要再来找我了。”说罢,捂着脸,慌里慌张跑了出去。
陈景殊的身形像一尊石像,矗立在原地半晌。
小黑蛇:“她又撒谎了,她心里明明在说你没有殷诀帅。”
陈景殊一巴掌招呼到了它的头上,小黑蛇哀嚎一声,继续说实话:“你打我做什麽,是你要我读她心的。”
陈景殊抿抿唇,没说话,在桌边坐下来,眉头微蹙,脸色不太明朗。
小黑蛇没胆量读他的心思,只能化作解语花安慰:“你很焦灼?不如跟我说说。”
“他会死麽?”陈景殊突然问。
“谁?谁会死?”小黑蛇没懂,但到底是修行千年的真龙,瞟点别人脸色还是会的。这几日与陈景殊打过照面的,除了几位长老师弟,便是聒噪的路成舟与好看的赵姗儿,哦,还有山上的殷诀。
以它刁钻的目光来看,陈景殊对殷诀的态度绝对与衆不同。面上一派嫌隙,对殷诀不闻不问,甚至得知对方受罚时,脸上表情也是说不出的畅快泄愤,好像多恨之入骨似的。但方才在听到赵姗儿那句殷诀可能活不长时,他的眼神又从逞愤变成了浓浓的幽怨。
这让小黑蛇想起自己还是龙时,到处沾惹桃花,那些被它抛弃的小母蛇也是这样一种状态。小黑蛇睹人思蛇,叹了口气,以过来人的语气开导:“你要实在担心他,就过去看看吧。”
陈景殊自是不知它脑海里上演的爱恨情仇,略显古怪的问:“你什麽意思?”
“殷诀啊,他要是死了,你往後连个念想也没了。”
阴差阳错,陈景殊被说准了心思。
他虽不想看见殷诀,但更怕殷诀就这麽死了,情劫渡不成,他怎麽逃出秘境,真如此,他确实没个指望了。
小黑蛇还在一旁添柴加火,“去吧去吧,看他好好的,你也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