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是妆嗤笑一声,又骂了他一句“没长眼”,将手别在腰间,挺了挺胸膛,“我就是女子,你看不出来吗?”
卞红秋这下是真哑巴了。
孟是妆的目光又落在那两枚珠花上,“给了我,可就不能要回去了。”
卞红秋身体力行,先一步低头,还弯了点腰,把珠花别在孟是妆凌乱的发间。
拿人手短,孟是妆轻轻咳了一声,“你家在何处?”
卞红秋松了一口气,“家……离此处很远,我现在住船上,应该是行路江上停着的最大一艘楼船。”
孟是妆不知道“楼船”究竟是“楼”还是“船”,但他并不露怯,直奔“最大”二字去。
卞红秋平日里算不上话多话少,总之并不是健谈的人,此刻却主动打开话匣子:“你是什麽年岁?”
孟是妆接了一句:“养我的人说我十三了。”
“十三?”
卞红秋看了看他的身量:“我也十三了。”
谁知,他前面这个领路的“豆芽菜”非但没觉得自己短几尺丢人,还反过来嘲他:“你十三了?我还以为你的奶还没断,这麽个小贼都制不住,白长这麽高。”
卞红秋无言以对。
他憋了一会儿,“我学过别的,我会骑马,也会射箭。”
孟是妆懒洋洋回:“对,可我会救你。”
卞红秋只好沉默。
过了片刻,他又问:“你是道海城人吗?”
孟是妆想了想,“是吧。”
素剑山就是道海城内的。
不过他没有素剑山弟子的身份——如果素剑山这会儿还在;也没道海城的户籍,可城内的乞丐流民比正经的道海城人还多。
他说他自己是,他就是。
卞红秋有点像自言自语:“天下人过得都不好。”
说实话,孟是妆不过刚刚从方寸大的前尘旧怨里跳出来,外头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事,今天囫囵学个词,明天就能现学现卖。
但山上山下差的不多,衆人好狠斗勇最多不过争一碗粥,乍一听“天下”这麽宏大的词,还有点儿恍惚。
他想:饭吃饱了没,就江河湖海天上地下的?
一侧头,这“粉蝴蝶”还真不像是没饭吃的样子。
可对方话里不经意露出的高高在上,还是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他都想发问“你哪位”,还是忍住了。
说不准这些能吃饱的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就是和他们不同。
卞红秋总以为和自己谈话的人与自己同一境界,从上扬一路行来,也没少听百姓痛骂今上和朝廷。于是又问:“你怨不怨朝廷?”
孟是妆这会儿真觉得卞红秋是“仙子下凡”了,不说大米小米,老讲些天下朝廷。他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珠花,被琉璃冰冷的触感取悦了,才开口:“我为什麽要怨朝廷?”
朝廷算什麽东西?
又没打翻过他的粥碗。他也不是什麽都要怪一怪丶踹一脚的。
卞红秋以一种相当怅然的语气道:“朝廷丶天子丶侯爵丶百官受天下人奉养,却把天下弄得一团糟……”
若不是头上还戴着珠花,孟是妆真想遁走,以为自己遇上了个发癔症的:“什麽奉养?多的是吃不饱饭的人,谁去养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