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剑山上的一切结束了。
但他心中还需要一个尘埃落定的了解。
他要回去。
孟是妆没有长篇大段地与卞红秋说自己的过往,只是轻飘飘地捧着汤碗:“我要给老居迁坟。回道海城,办完事就去找你……唔,等等,六郎说以後想入京科考,那我还是……”他有些苦恼地皱起眉,被卞红秋打断。
“六郎啊,他当然还是先跟着柳先生在书房读书,将来能下场了,再陪他去京城也不迟。”
卞红秋决定要让柳先生把六郎看紧一点儿,省得见缝插针给孟是妆上眼药。
孟是妆没有思考太久。反正就他自己本事,最多能让六郎吃上饭,肯定不比跟着梁王府。从前与梁王府至多也就是个雇佣关系,现在麽……有裙带不攀是王八蛋。他坦然接受了自己带着弟弟吃软饭的现实,难得有种冰消雪融的笑:“你等我办完事,我回来找你。”
卞红秋被他的笑晃了眼,不自觉道:“我与你一同去。你将坟迁好,我怎麽也要好好祭拜居叔一次。”他说完,看孟是妆流露出几分犹疑,手背到身後,以掌风悄悄熄了燃得正亮的一盏灯烛,让面容融进昏沉的暧昧中,他顺着孟是妆的手腕慢慢往上摸,“阿是,你说要为我簪一辈子的花,不会食言吧?”
孟是妆:“我没想食言,只是你现在事务繁忙,我的事本不该叫你一同办,会不会打乱你的安排?”
不知为何,卞红秋感觉孟是妆身上那种时刻存在的尖锐黯淡下去。
也许是他特意营造的灯烛,也许是孟是妆突然改变了什麽想法,总之得了一句近乎软声温语的慰问,他心口的爱意在霎那间堪比烛光膨胀了满屋,在他仰视孟是妆的时候,察觉到孟是妆刻进骨相的死气沉沉随面颊上的肉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在俯首向他投来视线的时候,居然有了“温柔”的意味。
他没有犹豫,自下而上吻住了孟是妆。
而孟是妆那只“柔若无骨”的右手轻轻环住了他。
他们搂抱着一路退往床榻,孟是妆一只手用起来十分不方便。意乱情迷的时候,他当然顺从着自己的欲望沉迷,可当他费劲巴拉地终于把卞红秋的外衫解下来,想要把人推倒的时候,卞红秋已经靠着灵活的双手占据了优势。
孟是妆:“……”
他被卞红秋扣在床榻上,腰腹僵成一团:“等等……”
卞红秋的眼睛和脸红成一片,水光潋滟地擡头:“你反悔了?”
孟是妆:“我没……”
不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有做夫君的在下面吗?
卞红秋身体力行地告诉他有的,因为他在动作的时候还很不要脸地在孟是妆耳边叫唤:“夫君……”他的以柔克刚之术着实练得不错,孟是妆没有强硬地把他掀翻到榻下,所有的挣扎都变成了助兴的挠痒痒,被卞红秋自然地撇到了怀里。
眼看城门失守,孟是妆馀光里都只有昏黄的烛光,他的理智保持不了一线清明,还想最後努力一下的时候,骤然清醒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卞红秋子手肘到手腕的绑法,把他的右手绑在了床头上。
“你……”
卞红秋眸底含泪,一语不发。
孟是妆:“……”
算了。下次。
他这时还不知道因为他的心软,再也没有“下次”的机会。不过卞红秋虽然生涩却很认真……反正是一个腰酸背痛又食髓知味的夜晚。卞红秋亦然。他忙里偷闲地在宋静妍面前回忆了一下,脖子立刻红了一片,他顺手从窗台上拎了一壶冷茶把自己灌饱,然後将案桌上京城中送来的急报推给宋静妍看:“陛下驾崩了。”
京中的使者还来不及发丧各地,这是他们在京中的探子千里急送来的。
卞红秋:“在中书省内留的人说,新帝已拟旨,让梁王府回京述职受赏,西境军原地不动,看这意思,是要让我们重回上扬。”
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新帝在还是监国太子时多番与梁王府不对付,卞红秋本以为还要靠着他们在西境的功劳周旋,没想到会被这麽轻易放过。
他吩咐宋静妍:“等京中传旨的人到吧。阿是要回道海城,我们届时走水路回京罢。”
宋静妍微微一笑:“殿下故地重游,不知心境是否如初?”
卞红秋:“从始至终,都仰赖姐姐。”
他将视线投向窗外,春日将尽,海棠也快谢了。
在京中海棠未至凋零时,薛皇收到了从左澹十八洲护送来的玉玺。
他已经昏迷于榻上一月有馀,今日灵台清醒,身体很有力气,便叫人扶着自己在殿中转转。玉玺光泽依旧,与它从灵帝手中在境西王那儿换美人的时候一样,好像根本不知大虞巨变几十年。春风穿殿过,卞子薛将这一个月梦尽数回忆完,走去寝居中让人搜了一个木盒出来。
里面是席中庭曾绘制的大虞各州民情图,还有一幅他自己亲手绘的,是年少时老梁王护送他去微服私访第一站的兰陵城,在江南一带遇见匪徒,以身相护,他在皇叔走後偷偷画的。
他撑着江忠颐的手强站在案桌边,手剧烈地抖动,还是在画上把字题完。
江忠颐静静地看,这行字是“忽梦兰陵花放,忆少时江南险。”
最後一个字收尾,卞子薛手中的紫檀笔便滚去桌下。他猛喘几口气:“宣太子丶崔丶赵等八位大人即刻觐见……还有,把阿词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