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故人劝一劝,能把他们的痴心妄想劝住,岂不正好?
钱七没有和盘托出,抛出自己知道的一点儿边角料:“我知道,那儿从前是不是叫什麽‘剑山’?与我一间小院的朋友比我知道得更多,不如我带你去问问他们!”他不说尽,也怕自己猜测错。世道乱了这许多年,安定日子一来,他不知见过多少寻亲遇乌龙又悲愤大哭的。
所以还是不把话说死。
他越想,越觉得孟是妆这个“故人”能拦着那几个朋友作死,干脆头一别跑回镖局里,把跑腿的活甩给别人去做。他干活向来勤恳,偶尔有事求人也都容易。
孟是妆虽然对他的热情存疑,但也有所依仗,并不怕遇到什麽解决不了的事。
他微微一点头,还没擡起脚,不经意地回头,瞥见了街角一块白色的衣袂。他无奈一笑,对着钱七抱剑拱手:“烦请稍等。”钱七忙点头,目送他转身而去,砸吧了一下嘴,觉得彼时那个坑蒙拐骗偷抢丶满脸满眼怨愤的少年,竟然长成了一擡手便风度翩翩的样子。
他自娱自乐地学着孟是妆刚才的动作和话,被自己照猫画虎的无聊逗笑了。
这边,孟是妆追着衣影而去,相隔一臂之远,矜贵的娇花还是不肯回头,孟是妆不想跑得太远,将声音提高了一点儿:“再跑就不追了。”
话落,卞红秋果真回头露出那张若无其事的面孔。
孟是妆走过去:“不是让你在船上等我回去用饭吗?”
卞红秋:“我随便走走。”
就孟是妆追过来的几步,卞红秋绝不是“随意走走”,“随意走走能恰好贴着我过几条街吗?”
卞红秋只好故技重施,眨眼看他不说话。
真缠人啊。
孟是妆笑:“我说错了,是心有灵犀。正好我心里想到你,转身也能看见你。”
卞红秋却已经熟悉了他的风格。即使床滚了不止一回,孟是妆也最多捏着度不说十分刺人的话,要他开金口哄人,卞红秋不把他蹭到不耐烦是不可能的。他一边被孟是妆迷得三魂七魄颠来倒去,一边警觉:“你说得这麽好听,有什麽下文?”
孟是妆被他的话一堵,沉吟片刻,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有事钟无艳”的意味。
不过他不打算改,反正簪花是一辈子的事,卞红秋在某些时候还贪得无厌呢。但“软饭”不好硬吃,他笑得丰神俊朗,用素剑的剑柄去勾了勾卞红秋垂在身侧的掌心,“我问过静妍了,你家大业大,我只好入赘,提前收点儿聘礼行不行?”
说完,卞红秋看见他长入鬓边的眉尾似有若无地挑起。
将卞红秋的心跳一同挑起来了。
卞红秋真恨不得能把梁王府里自己能做主的所有连自己全打包给孟是妆:“你去问她不问我?你想收什麽聘礼?”
孟是妆就把素剑山成了公山的事说了。从前各洲都混乱,土匪强盗比州府说话更有用,山头全靠抢,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麽正大光明地给老居老扈找一处栖身之所。他束手无策,对卞红秋却不算难题。
卞红秋快走几步贴住他:“这好办,你什麽时候回船上我什麽时候告诉你。”
孟是妆便看着他离去。
处理完这“缠人精”的事,孟是妆回头去找钱七。
钱七兴致勃勃地看了全程,只看出另一位是个比女郎还俊俏的公子哥。他为人处世很有一套,不该问的不会问,领着孟是妆往自己与人租赁的小院去,边走还边埋汰自己:“我那儿院子小,大侠您别嫌弃。”
孟是妆是去问事又不是去做客,比起钱七,他做事说话就显得十分冰冷呆板,这下也直接没有接话。钱七也不觉尴尬,一路上自说自话,没让自己的一句话掉到过地上。约一炷香後,他们先是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然後拐过街角,胡同尽头一扇小门才映入眼帘。
钱七这阵子对这样的争吵已经见怪不怪了。
孟是妆仔细一听,这声音激烈,但好像是一个人发出的,说是争吵,不如说是一个人的咆哮。他再细听,忽然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只是把他能想起的人全想一遍,也没能想起来是谁。思索时,小七已三步两步退开院门。
既不华贵也不太落魄的小院被访客的突然到来打搅,所以声音歇下去。院中三人对峙,孟是妆没去找声音的主人,他的视线率先被坐在井边红眼擡头的人吸引了。此人身姿一如从前,像松竹般挺拔,脸颊侧是相当俊秀的棱角,侠气与书卷气兼具,若不是眼中张扬与锐气不再,应该会是更惊艳的模样。
可不管他怎麽变,孟是妆仍然一眼认出了他。
对方亦然。
他不用和身边两名同伴一样,通过孟是妆手上熟悉又陌生的素剑来辨认,立刻从井边站起,哑着声:“你……孟是妆?”
这声音一出,孟是妆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是他,柯从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