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不愿就此放过苏敏儿。
她并不认为,苏敏儿一位常年长在京都的闺秀,会能这般恰巧地从镇北侯手中得到她母亲的遗物。
然她却对背後操纵一切之人毫无头绪。
不知怎的,她忽而想起,醉乐居老鸨说起的那位,傅妄常见的灰袍客人。
她不知傅妄这个自幼长在凉州的纨绔,能在京都有何见得比她和阮月漪都频繁的旧友。
她放任思绪乱飞,飞到暖热的浴水渐渐变凉,终于起身,拭干长发,换了春日轻薄的里衣出去。
春意渐暖,冬日用的皮暖帐已被换成月白底绣红樱的绸绫,内层的薄纱半垂,沐浴完的青年手执书卷坐于榻边,侧影朦胧清俊。
江鹤雪甩了甩头,小跑着扑倒在他怀里。
沈卿尘手中的书卷落在榻边,他未理会,只是将她熟练地抱紧,桃花眸里漾起一点细小的笑漪。
“酒醒了?”江鹤雪打趣他。“怎的又这般好学地看起书来?”
“是户部的账册。”
江鹤雪笑意微滞,片刻後才问:“你知晓我同苏敏儿的争执了?”
沈卿尘“嗯”了声,没说旁的。
“……昭华,”江鹤雪侧眸盯着那本账册,好一会儿方轻声。“那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物什了。”
“纵是百般得罪苏氏,我也须得拿回来。”
她并未说任何要他帮忙之类的话,仅是以一双清亮的紫眸望他,语声比春日的棉絮更要轻:“昭华,我不想你插手。”
棉絮湿水,堵在心窝窒涩。
两人无声地僵持了至少一盏茶的功夫,沈卿尘徐徐垂睫:“是想谈理,还是谈情。”
江鹤雪未曾料想他会这般开口,饶有兴致地挑眉:“那便都说说?”
“谈理,苏氏在京盘踞近百年,要从尚宝局中做手脚,轻而易举。”
“太後稍作知会,鉴定结果便是紫水晶,项圈如常归还苏氏。更莫要想抓出背後执杆做局之人。”
“即便是紫牙乌,皇兄亦不会归还于你。”
“走私通商是重罪,项圈大概会被皇兄扣留,届时再取,怕是极为不易。”
江鹤雪面上神情随他话音逐渐紧绷。她知晓沈卿尘所言句句在理。
“那,谈情呢?”她还是问。“你的立场是哪一方?胜算更大的苏氏,还是皇室?”
沈卿尘长睫轻抖了抖,又擡起,琥珀色的瞳仁明澈温柔。
“是你。”江鹤雪听到他说。
-
月至中天,细雨如酥,垂帘内疲惫了一整日的少女睡得浓沉。
长案之前,玄衣青年搁下碳笔,长指挑开床帐,将写好的字条放在她枕边。
而後,以腰间常佩的白玉令牌压实,又取下无名指上的白玉戒指,套在她拇指上。
“快刀方可斩乱麻,”沈卿尘垂眸望着她,轻声。“惹你不虞的,不必留到仲春。”
“卿卿,”他小心地执起她垂在榻边的手,微俯身,极轻地在她指尖落下一吻。“好梦。”
他取下墙上高悬的龙舌弓,披蓑衣踏入雨幕。
春雨只会留下他想看到的痕迹。
而洗去所有,春日里惹她不虞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