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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第7章

回家的路上，换沈欢开车，爱玛坐副驾。爱玛刚喝了两杯血腥玛丽，头靠在半摇下来的车窗上吹风。

沈欢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军官都会用命令的口吻同身边的人讲话。或许军事学院的训练和军中的生活让生硬的命令成了孟子羡的本能，但沈欢很少见到亨利这样不近人情地同爱玛说话。

她们的车经过灰黄的加油站丶油漆店和熟食铺。法耶特这个穿军装的城市是战斗准备的前沿，路上经过的基地士兵通常穿统一发放的体能训练服，暗色T恤丶黑色短裤。星巴克门口推婴儿车的女顾客T恤上印ProudArmyWife，骄傲的军嫂。

当然爱玛是亨利的妻子，事情没有可比性。沈欢伸手搓了搓鼻子提醒自己，她右手的虎口磨得发红。况且她才认识爱玛两个月，见到舒默夫妇在一块儿的画面拢共才两回。

亨利所在的E连两周前回到班尼堡基地，在那之前的六个月，他和孟子羡被部署在中东。具体在哪个国家是不能讨论的机密。提到这个的时候，爱玛总会在嘴唇前竖起一个手指。但沈欢能猜个大概。911以後，美军在中东和中南亚的部署永远占据共和党州新闻的头版头条。

“觉得怎麽样，甜心？”爱玛突然问。

沈欢回过神来，她以为爱玛睡着了。她转过头去，看见爱玛正笑眯眯地打量自己，左眼一眨，显出恶作剧般的促狭。沈欢知道她在问什麽。

沈欢组织了下语言。He’sintense，她说。

“说的没错！”爱玛哈哈大笑，笑声令沈欢先前紧绷的肩膀舒展开。

爱玛说别担心宝贝，你会习惯他的。沈欢问习惯什麽，做朋友还是情侣，过一个月他们不就走了吗。爱玛说过，E连只在基地整备六周。

这话令爱玛脸上的笑容僵起来，“说的没错。”她重复一遍，笑容里写着点悲伤的意味。

爱玛话少下去，沈欢又抱怨起耳罩不好使。

爱玛的回答混着风声，“不是耳朵听到的枪声，甜心，那是身体感受到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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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廷没好气地挂断电话。沈欢理解丈夫的猜忌，那段过往她从未和李廷讲过。

今後她也不会说起孟子羡握在手里的左轮丶爱玛与亨利·舒默，或者其他182号步兵团的人们。李廷只知道沈欢大三去北卡罗来纳州做交换生，後来又转学过去，混出个本科和研究生的文凭。

在李廷看来，沈欢曾经摸过枪这件事就够离经叛道的了。

沈欢在心里埋怨巴瑞·弗莱切真是个事儿精，当年就合不拢那张破嘴，十多年过去了，又挖出陈年旧事来。她猜是因为席宇辉提到孟子羡的名字用来攀交情，而弗莱切派驻班尼堡做记者的那段时间，沈欢和孟子羡走得近些。

电话挂得太快，沈欢好几个事都没来得及问李廷。比如艺象基金的开幕式他去不去，基金明年的预算怎麽砍。母公司钱不够，处处要节省着来。

沈欢呆到傍晚再给李廷打电话，他没有接。倒是娄和泰的电话拨过来，明天下午六点的高校座谈，改叫手底下的人去，他和李廷去临湃会馆请人吃饭。

沈欢愣了愣，李廷先前说的是下周再回瀚城，不知道是临时改了行程没和她打招呼，还是早有事瞒着她。她没有直接问娄和泰，应下之後挂断电话。

经过姚丽那遭，沈欢的怀疑像是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往那个方面死磕，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好。

早上五点，卧室被遮光窗帘盖得漆黑。她从床头摸手机，幽蓝屏幕照亮她的脸。她看见彭博的一条新闻推送：【前美陆军少校孟子羡在两国检方减刑谈判後获释。】

很久以前她在彭博APP里设置过“MilesMeng”的关键字，一直没有去掉。她的手指接着往下划。

“据知情人士透露，孟子羡预计将在本月稍晚返回华盛顿特区，牵头戟点资本对泛大西洋储蓄银行的收购。”

摁灭屏幕，沈欢没有拧开床头的灯，赤脚踩进地毯里。孟子羡会离开瀚城，那最好不过了。

下午李廷通知沈欢去临湃会馆。李廷没解释为什麽改了行程，沈欢也没有问。

在会馆南面的停车场出来，她遇上万霖。万霖邀功说这回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约到了辰岳集团的伍总，李廷临时改签飞回来的。

沈欢心里轻松几分。李廷昨天没有骗她。哪怕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日子还是能好好过的。

沈欢不知道这个辰岳集团是做什麽的，那个伍总又是何方神圣，但听万霖的意思伍总在地方银行那里能“说的上话”。

饭桌上就沈欢一个女的。李廷和对方握手时没有介绍她，他没这个习惯，或者故意晾着她。对方几个老总刚开始还像模像样，後来酒酣耳热的劲儿上来，他们来敬她酒丶开起玩笑也没有顾及。

沈欢能喝一些，她也知道今天的场合重要，别人敬她就喝，红的白的都可以。她还是个总监的时候李廷看她话少又能喝，时不时带她出来。她喝酒不上头也不上脸，席闭还把主人客人妥帖地安排上车。

但结婚後李廷很少带沈欢出来了。

十几道菜陆续上桌，沈欢给丈夫夹菜丶添茶，他不看她一眼，像是避免显得和她亲密。等对面客人舀过莼菜汤，她给李廷舀一碗，交到他手里，李廷转手递给边上的万霖，伸手示意，“来来来丶你先来”。万霖能约到辰岳的伍总，事情算是谈成一半，他有功劳。

万霖讶异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扫了扫，还是半站起身接过碗，把公勺也接过去说嫂子我来吧。对面的伍总一拍大腿说哦哟原来是夫人呐，真年轻漂亮。

李廷像是没听到，一杯一杯地弯着腰敬别人，举杯的手略显干黄，喝得整张脸涨成猪肝样，毛细血管透着紫，滔滔不绝地售卖融汇接下来的图景。

伍总也不接茬，自顾讲起区块链的东西。娄和泰和万霖捧他几句，他越讲声音越大，给在座的发了圈名片。纸片上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董事长就是伍总他弟妹，感兴趣的话他可以带投资进去，五十万起投。

伍总说到这里算是图穷匕见。李廷和万霖交换个眼神，血丝通红的眼睛里绝望又好笑。他们想通过伍总走走本地银行的渠道，伍总也明白划下道来：你得把个人的钱砸进来捧我弟妹的臭脚。

他们喝得东倒西歪，沈欢还直着脊背坐在席上。不知道是不是酒後哪根神经有点搭牢，她觉得有什麽东西蹭桌子下自己的右腿，冰凉的金属触感从小腿外侧爬上大腿。

几次之後她埋头看了眼，坐她右边不怎麽说话的叫陆烨的辰岳总经理一脸正经地夹着菜，左手却在餐桌底下拿支银叉子勾她的丝袜，已经勾破了丝。

沈欢面上不能发作叫两边难堪，只能站起身理了理裙子，看见姓陆的把叉子收回去，她再坐下。

服务员又来上水果，每个人面前一小碟果盘。

李廷正陪着笑脸和伍总唠家常，已经骄傲地说到了儿子们。伍总说他家的今年高二，明年要去哈佛。娄和泰问哈佛这麽早出结果了？伍总一挥手说招生官那里都搞定了。沈欢也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

不过一会儿右边的叉子又来戳她的大腿，蛇信子般一下一下地撩拨，还起兴致了。沈欢手伸下去，抓住叉子的一头不松手，姓陆的无声地转过头看她，脸上是讶异的表情。沈欢扯住叉子，手掌捏得很紧，叉齿尖头都嵌进掌心里。对方又瞅了她一会儿，见她用了狠劲儿，大约是觉得没趣味，终于松手了。

沈欢想象把叉子插进他的大腿里，再不济插在他面前那盘水灵灵的西瓜上，鲜红的瓜瓤溅他一脸。

她把叉子放回桌上。李廷终于和伍总聊到了融汇的正题，两个人已经喝得口齿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