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芾嫁进来的这些时日,姜家还算安分,若与她和离,哪知陛下明日又会塞谁给他?
“说起来,此事也是朕思虑不周,一心想为你婚配,想到那姜家女山野长大,天真烂漫,最是配你这寡言无趣的性子。”
皇帝说到一半,落笔不抉,也叹了一声:“可她的父兄竟如此品行,说到底,还是令你们家难堪了。”
凌晏池不语,看着皇帝自言自语演一出好戏。
果不其然,皇帝话锋急转:“听闻她粗俗无知,又时常跋扈,惹得砚明你都不想回府了?”
凌晏池拱手淡笑:“市井传闻,令陛下见笑了。内子虽乡野长大,可如今也略通文墨,且勤勉好学,断无坊间传的那般不堪。臣与内子感情和睦,这几日宿在官舍,全是因事务繁忙。”
和睦个屁。
皇帝看出来他在胡扯。
维护姜氏,不过是在维护自己前程罢了。
他已赐过一次婚,君无戏言,才不过半年,自然不好直说让他停妻另娶。若姜氏真无德无能,蛮横无礼,这倒是个理由。
他刻意道:“朕如今越想越后悔,你与明仪青梅竹马,你秉性清正,明仪又是朕看着长大的,最是活泼可爱,你们二人郎才女貌,才是一对壁人啊。”
凌晏池这便猜到了。
陛下想让他停妻另娶明仪。
他嘴角扯动:“陛下说笑了,臣已婚配,不敢再肖想郡主。”
“是朕一时糊涂,那姜家女配不上你。”
皇帝搁下彩笔,执起墨笔,开始龙飞凤舞地提字:“朕看重你,可姜家落魄,对你的仕途实在无利啊。”
凌晏池眸色一暗,声色沉了几分:“有用便留,无用便弃,陛下此言,难道是想天下人都做那唯利是图,忘恩负义之辈吗?”
替皇帝磨墨的大太监曹英吓得呼吸骤紧,冷汗直泛。心道这凌世子如此执拗,那二十廷杖怕是早就忘了。
谁料皇帝不怒,反倒抚掌大笑,还赠了这幅御笔玉兰图给他,没再提停妻另娶之事。
紧接着又道荆州白水县鹤安书院五日内连死六名学子,白水县县令递折子回京,请朝廷派官员下荆州查案。
他相信凌晏池的才干,也只能派他前去。
凌晏池领命,双手捧着画卷,恭敬退出。
他知道,陛下暂且不提娶妻之事,不代表是放下了。
他以为,两姓缔约从不该为了利益,否则,就会如他与姜芾这般,琴瑟不调,同床异梦,平白耽误了两个人。
而他方才维护姜芾的那番话并非全然为了仕途,他与姜芾虽无缘无分,可还没到那般要言语相咒的地步。
他给她富贵,她予他便利,也不一定非要和离。
他不知道,他从紫宸殿出来后,他欲停妻娶明仪郡主一事便不胫而走。
第二日,姜芾又回了一趟姜家看望宋氏。
正赶上宋家人今日来了,宋家两兄弟来接妹妹回娘家养病,也是为了避一避这阵风头。
宋氏显然是听说了儿子的事,一头哭昏了过去,抬上马车唤大夫施了几针才提上一口气。
姜芾坐上车跟了一阵,她不便去宋家,直到看着宋氏无事了才安心离去,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黄昏迟暮,明仪郡主乘车从曲江池畔游玩归来。她想到长安近日都在传砚明欲停妻娶她的事便笑逐颜开。
她与砚明本就天生一对,若非那姜芾横插一脚,怎会让她伤心这般久。
正想着,马车一阵歪斜,她半边身子撞在车壁上,吃痛道:“怎么回事?疼死本郡主了!”
车夫战战兢兢:“回郡主,两辆马车同时入巷,不便调头,郡主且稍等,待小人先退出去,让旁边的马车先走。”
明仪扶了扶髻上的珠钗,掀眸懒懒道:“对面是谁家的马车?”
跟在车旁的丫鬟银佩掀了帘子:“郡主,是定国公府的马车,车上是凌世子的夫人。”
明仪一听,瞬然冷哼,勒令车夫:“不许让!”
姜芾算个什么东西,她堂堂郡主,凭什么要给她让道。
车夫面露难色:“可是郡主,我们离巷口近,要我们先退出去,马车才能动。”
两车若僵持不下,谁都过不去。
“撞过去。”
“啊?”
明仪陡然拔高声色:“我让你撞过去,本郡主就是要先过去。”
先前一阵动响,姜芾也磕到了车壁上,探头问:“黎叔,怎么了?”
“少夫人,齐王府的马车也不知怎么搞的,横在中间不动,我们过不去啊。”
话音刚落,对方的马车便狠狠撞过来,车身相撞,即刻两马嘶鸣,人仰马翻。
姜芾的手肘反折到车壁上,只听骨节咯吱,一时抬都抬不起来,疼出了眼泪花。
明仪郡主带的两个丫鬟直接被撞得滚到了水沟里,她自己的额角也蹭破了皮,还渗出了点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