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感知到了“自已”的存在,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天道化身,而是一个刚刚从毁灭边缘被强行拉扯回来的丶残破而脆弱的意识体。
他艰难地重新凝聚形态。
银光散去,向瑾阳的身影重新浮现,但比之前虚幻了许多,周身的规则流光也变得黯淡稀疏,甚至偶尔会出现细微的抖动,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他脸色苍白得透明,琉璃色的眼眸中,那片永恒的星辰大海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变得支离破碎,残留着未曾散尽的惊悸与……茫然。
他擡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和渊。
对方正收回手,指尖那令人不安的银光缓缓隐没,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了一项高难度技术工作的专注,以及……一丝不甚满意的评价。
“基础太脆,冗馀为零,扩展性差得要命,遇到个超纲问题就直接崩给你看。”和渊摸着下巴,打量着虚弱不堪的道祖,像是在评估一件修复好的古董电脑,“你这‘系统’谁给你写的?设计理念也太落後了。”
向瑾阳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方才的崩溃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更耗尽了他亿万年不变的认知。此刻面对这个将他彻底摧毁又强行拉回的“异常变量”,他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种复杂到无法用任何规则定义的感受。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不是感激。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白与无措。
他甚至无法理解刚才发生在自已身上的一切。那是什麽?那种几乎将他彻底瓦解的冲击?还有这种……虚弱丶残破丶仿佛一触即碎的感觉?
和渊看着他那双破碎眼眸中流露出的丶完全不似天道的脆弱与迷茫,忽然凑近了一些,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向瑾阳下意识地想要後退,却发现虚弱得连这点动作都难以完成。
“不过话说回来,”和渊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刚才那种感觉……怎麽样?”
“……”向瑾阳瞳孔微缩。
“彻底失控,规则崩坏,存在本身都受到威胁的感觉,”和渊的指尖,轻轻虚点向瑾阳的心口——那力量核心的位置,“除了维持那该死的秩序,你终于……体验到点别的什麽东西了吧?”
“虽然那感觉可能糟透了,”他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却让人心底发寒,“但总比你那亿万年如一日的丶冰冷的‘正确’,要……有趣得多,不是吗?”
向瑾阳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
冰冷的“正确”……崩坏的“有趣”……
剧烈的冲突再次在他虚弱的规则核心中掀起波澜,但这一次,却不再是纯粹的崩溃,而是夹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丶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和渊满意地看着他眼中再次泛起的波澜,不再逼近,反而後退两步,伸了个懒腰。
“行了,基本服务包给你装上了,暂时死不了。剩下的bug自已慢慢修吧。”他打了个哈欠,像是有些累了,“哦,对了,给你打了个‘小补丁’。”
他指了指向瑾阳的心口。
“下次再遇到这种想不明白的问题,试试别直接用核心算力去硬扛,分个线程挂起或者丢进缓存区慢慢处理。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不会又当场死机。”
说完,他不再理会僵立在原地的向瑾阳,自顾自地走回之前躺着的地方,再次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修了个家电。
空旷死寂的瑾天境内,只剩下规则缓缓自我修复的丶细微的嗡鸣声。
以及,向瑾阳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已微微颤抖的丶依旧虚幻的双手。
刚才那种几乎彻底湮灭的恐怖……那种被外力强行从崩溃中拉扯回来的异样……还有那句“……比你那亿万年如一日的丶冰冷的‘正确’,要有趣得多”……
无数的“未定义”充斥着他的意识海。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了“自我”的存在。
不是因为规则,而是因为……失控。
他依旧站着,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但某些东西,已经在那场崩溃与强制修复中,悄然碎裂,并且……无法复原了。
穹顶之上,几条刚刚重新凝聚的规则链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似乎不再如以往那般,绝对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