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那句话却未讲出。自古至今,同长于四九城的树都有不同命运,有人青云直上,有的消香玉殒,流落沟渠。
沈逸目光有些飘忽。
这番话,有多耳熟,在某个油墨茶香的夜晚,父亲与他对坐桌前,喝着最柔润的茶,讲着最残酷的话,最後毛笔写下四字赠与他——独善其身。
这四字,曾是大哥写给别人的,父亲希望他也是。还告诫他:从今往後,要学会独自面对尔虞我诈的官场,既择肩负重任,必将血雨腥风,丢下所有无用包袱,感情必将是其一。然後回忆里的那道声和沈砚清的声音渐渐重合。
“你坐在这个位置,未来肩负的不只是我们给予的厚望与家族荣耀,还需要担起民生衆望与国家前路,这些东西都会占据你的心,让你眼里不能只有情爱,否则会害了你,还有她,但如果到你有能力撑起一片天时,你们仍初心不改,一样为时不晚。”
沈逸一字一顿,“为时不晚?”
“入戏太深,就走不出来了。”沈砚清委婉而意味深长的讲出残酷的话。
沈逸失笑。
然後,他听到沈砚清说:“人我可以救,有前提,这次後了断,要麽你为自己的爱情买单,别来求我。”
“到现在了您还将这一切说得这麽唯利是图?我是人,你口里的骨,”沈逸双眼泛红血丝,眼底蒙悲凉,闭目垂泪,“是我喜欢的人啊,她有什麽错?要因为我陷入危险,承担我们的错。。。。。。”
“。。。。。。”
“这个位置我真的想坐吗?我不想,我一点也不想。。。。。。”
“。。。。。”
“哥。”沈逸几乎崩溃。
沈砚清始终没再说话。
沈逸不知道,在电话那头,客厅死寂,压抑,时晋坐在电脑前等待随时点下确认转账,赵墨戎和陆怀琛在联系香港的人,母亲坐在沙发上,就这麽盯着沈砚清的手机,直到最後一刻,也在要求她来同小儿子讲,却依旧被沈砚清拒绝。
。。。。。。
沈逸点了根烟压住泣音,仰头望着天空,徐徐吐出,稀薄的空气寸缕吸入口腔,烟雾模糊了神情。
四周陷入冗长的沉寂,沈砚清听见他的声音。
“一定要这样吗。”
“对。”
“算我借您的行吗?”
“。。。。。。”
“没有馀地是吗。”
“今天晚上回北京的航班,我替你来当这个坏人。”沈砚清太了解沈逸,在感情上唯独在意这个女孩,不可能轻易下决心。
沈逸咬紧牙。
在听到警察向他说还在锁定嫌疑人位置,要继续等时,他握手机的手垂落下,捂着胸口,身子抵靠着柱子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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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凌晨。
门被推开,昏暗的黄光透进来,周京霓舔着干裂的嘴唇,勉强睁开眼,看见两人拎着一台电脑走进来。
王平生问她账号密码。
周京霓实在没力气讲太话,示意他们先松绑。
两人觉得她也跑不掉,就松开了,但一前一後死死盯着她,直到屏幕的光刺入漆黑的房间内,目光同时落到电脑上,督促她快点。
“我卡里现在只有二百多万,”周京霓停顿一下,“我的钱都在股票和期货上,卖掉要下一个交易日转出来,但是肯定比沈砚清肯给的那笔钱要多,只要放我走,我人就在这,直到划进银行卡,立马转给你们。”
王平生嗤笑,“我可不想和你在这耗那麽久,要不是沈砚清的钱还没到账,老子管你股市上有多少钱?要麽你现在让家里人交钱。”
“我们家什麽情况您应该知道吧。”周京霓微微一笑,“您不如信我,我只想活。”
司机明显不接触金融行业,不懂里面的门道,觉得她在拖延时间,按着她的手往键盘上放,警告她别浪费时间,而王平生从前没少碰这些东西,知道她说的下个交易日是没问题的,也太清楚周家目前什麽状况,就松了口,“你先给我看看你账户里这些能卖多少钱。”
周京霓眼底露出不易察觉的轻嘲,面上浅露瑟缩,手上也立马行动,规矩地打开了那几个界面。
红绿一片的界面里,王平生端走电脑开始查看,周京霓馀光擡过去,悄悄注意着,从点击鼠标开始,他眼神一丝一毫地变化,由不屑变成怀疑,到不可置信,最後匪夷所思地看向她。
“满仓三支?”
她笑而不语。
“有点东西。”他磨了磨牙齿。
“我说了,您信我就行,这笔钱之後,您也可以随时找我做任何相关交易……”她拘束在桌旁,表现出一副的胆怯,听话的姿态,但说到工作,又微露专业的肃色状态。
王平生果然信了九分。
周京霓顺势说:“您应该知道交易有时候需要多台电脑,为了加快进度,麻烦再拿一台过来,当然越多越好,我手里的账户不止您看到这些。”
司机有些不满,“哪那麽多事!”
王平生曾经玩股票亏了不少钱,头一次见到有年轻女孩玩得如此厉害,来了兴致,吩咐司机去搞几台过来。
周京霓内心松一口气,放膝盖上的双手也微微一松,平静地对他抿唇一笑。
“王先生,现在就等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