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黑袍
将军府里,钟离未白怀里拢着虎崽,坐在檐下遥遥看着庭院里扫雪的仆役。尉迟媱不在,府中大事都走他手中过。
贺君焰从军中来,跨过门槛:“公子,和你要个人。”
赤袖翩翩,钟离未白擡眉望去:“阿媱如何?”
“安红豆说还成,和阿云奴闹着呢,不过那人确实沉得住气,死活没露面,他倒经得起撩拨。”
“撩拨?”钟离未白眼色微凝。
贺君焰语气一顿,讪讪而笑:“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也就是看阿云奴有几分姿色罢了。”想了想,看钟离未白,多馀地又补上一句,“实际没发生过什麽。”
袖中白虎忽然呜叫了一声。
钟离未白表面不动声色,过半晌,才对他点头:“去拿人吧,我允了。”
贺君焰加快脚步走了。
马道那里,尉迟媱掀帘子进来,十分不耐。晁虎正在磨枪,抢着在尉迟媱前面端了那杯水喝,说:“急也没用,那小子才去了几天?鸦宛的风土人情他早就比我们摸得熟,再给他几天时间。”
“赵司来了信。”
尉迟媱只说了这一句,晁虎忽然就和她一起陷入沉默。
赵大人也不过是个疼爱幼子的父亲,自己的孩子远在边陲重地,小心翼翼地送来丰厚礼物,所托又不过只是一封普通家书,尉迟媱受不了万一这趟赵霁舟真把小命留在了鸦宛,那尉迟家欠着赵家了。
“那是有点难办了。”晁虎也皱起眉头。
“没事,走不出来的话,我们打进去给他收尸而已。”
“……”晁虎又一瞬哽住,擦擦手,“倒也不是特别不方便。”
鸦宛营地里,夜影羽再睁眼的时候,脸上一阵烧灼,有人给他敷着药,视线里,一双满是刺青的手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夜影羽一惊,猛地擡手冷冷抓住那巫医的胳膊,那人诧异地转过脸来,却不是幕影,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
巫医少年对他说了几句气恼的鸦宛话,夜影羽松了手,沉默躺回原位。
又换过几轮药,帐子外面响起铃铛声,音调诡谲,无端让人心中毛躁。正往帘子缝隙望去,一个蛇纹诡异的手杖从外将帘子挑开,来人端庄地踏了进来。
夜影羽控制不住地眉毛抽搐,赵霁舟把自己打扮得像个鬼,浑身都是咒符图文,五颜六色的布条子挂满身体,像是要出嫁,脸上也被白颜料画得像个花猫,披头散发。
过来对着病床叽里咕噜一顿乱说,偏偏那个巫医听完像受了一种珍贵的福泽,离开的时候还诚心之至地跪倒,给赵霁舟磕了个头。
夜影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麽表情:“你这整得哪出?”
赵霁舟眨眨眼:“放尊重点,现在我是他们的大巫师。”
“……”夜影羽捂着伤口,一口气很费劲地喘上来,“蛮荒之地,给你提供舞台了。”
“可不,我说阿云奴是天神的儿子,神谕告知,他将是那个带领鸦宛人吞没晟誉北境的英雄,这快把那帮鸦宛人迷死了,而且天助我也,这里这麽多人都凑不出一个会算数的,天天扒手指,在绳子上打结,笑死个人。”他一屁股坐在床沿,抖着过重的袖子,终于放松能让自己舒服点,得意地说,“就我那心算,不是吹的,放晟誉都难逢敌手,放这里,把他们眼睛都炫直了,我已成为他们的神。”
夜影羽稍侧过身:“那你有没有进过药仓?”
“进什麽药仓,我这次的任务是带你回去,药仓的事先不管。”水蓑衣确实这麽转述的。
夜影羽皱眉:“是主子的意思?”
“当然,六秘多重要,为一堆破药损失你这麽个人才,不可能。”
但夜影羽哼一声:“我找的可不是那堆药,是救尉迟家的人。”
“主子又没出事。”
“不是你主子。”夜影羽翻身背对着他,踢他屁股让他不得不离了床沿,“去继续查看,盯紧阿云奴和他的近身手下,如果有机会,你也进那个药仓看看,帮我确认一件事。”
赵霁舟已经在整理自己身上这繁琐唬人的衣服,问:“什麽事?”
“药仓里,放的应该不是药。”
赵霁舟手在腰上一顿,沉思着退了出去。
今夜风雪尤其冷冽,仿佛从天上倒灌下来的,甚至能听到雪打兵甲的噼啪声。
尉迟媱和白术,立在队伍的最前面,盔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下半张脸被黑色面巾遮住。许久没有踏入过鸦宛的地盘了,她的淡笑没人看得见,沁璧渴血。
黑压压的重骑过境,她没带多少人,但赌的就是,她也并不需要多少人。
鸦宛的驻营地半夜响起号角声,马匹踏进去,没有亮兵刃,只是箭矢飞过,所落之处就在黑夜中擦亮了着火点。
今夜没有那麽冷了,尉迟媱来索的,就是这片大地平地惊雷的恐惧。
半个时辰不到鸦宛人开始反击,巫兵压在後面,依旧是些无知无觉的死尸,几百条猎犬也放出了牢笼,流蹿在火光里伺机撕咬马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