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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 碾碎（第2页）

完蛋，贺君焰闭眼。

“什麽？进城了？”尉迟佑笑两声，“谁让进的？轰出去。”

那人很迷惑：“可是……少主负伤了，还挺严重的……”

“正好，轰，负伤了就回来什麽意思？我这麽大的时候，一个人养几万人，她这什麽意思，受伤了才晓得回来，一个人要几万人养？”

把人打发过去，尉迟佑叫来近身随护，冷着脸说：“拿偃月过来。”

贺君焰震惊擡头，尉迟家的偃月，其实已经很多年不现世了。

到天光微亮，东方染了红光，依然没有尉迟媱的消息。

钟离未白一夜没有入睡，等在军帐里，只是偶尔阖眼浅眠。

帘外忽然脚步匆匆，书一抱着胭脂鸣进来：“公子！小贺大人急信！”

墓林里，墨色甲衣站成了一个圈，中间空出了父女二人。

尉迟佑提着那把锃亮的青铜长刀，面无表情将趴在地上，衣袍褴褛的尉迟媱拖到了镇北大将军，西门靖的墓碑前。

地上的雪冻过一夜，看起来雪白松软，其实表面都结起了一层薄冰。这些冰，在拖行里，在尉迟媱的脸上划出了无数细小的伤口。

“靖”这个字，刻痕缝隙里堆积了最多的雪花。

“你是不是以为，抓了几头破狼回来，自己就是个英雄？”尉迟佑的声音寒颤颤的。

这女儿很好，二十多年前托在手里时，他两手就把她抱满了。他只抱过两个孩子，第一个，是夫人拼去半条性命，早産生下的男儿。孱弱得连哭声都没有，他只抱了一瞬间，顾太医就赶紧转移带出将军府，多一刻都怕走漏消息，让皇帝再起杀心。

後来二十馀年，只要这孩子能不被皇帝发现，活着，他可以永远不抱他。

他第二个抱的就是这个女婴，府里一直假装还未生産，他生死之交的兄弟从北境秘密赶来，将才刚满月的女儿放到了他的臂弯。

是女婴才能让皇帝对将军府松口气，西门靖交出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当时尉迟佑站在还命悬一线的夫人房中，在屏风之外，对这份信任无以为报，他跪过天地，跪过父母，那日跪在了北境面前：“这就是我尉迟佑的亲女，她的名字，入我族谱，承我爵位。”

西门靖也是极洒脱的人，腰上还挂着北境带来的烈酒，拽下来饮一口，笑着说：“我这运气好啊，占你大便宜，我那里苦，女孩儿，还是不要那麽苦，她在这里，我西门在北境才守得有意义，不然你说，那些鬼兵要怎麽才能打得完呢。”他拍了拍尉迟佑的肩膀，“姓西门，不是什麽好命，阿婧很乖，以後没我，有你。”

他是狠着心，当夜就走的，兵家被东方皇家逼到这地步，人都已经很清醒。

“兄弟，尉迟家不能倒，西门倒了你都不能倒，我们都早就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了，退一步，死千万人。西门只能咬着那道防线，但尉迟，能打穿那道防线。那狗皇帝折你一子，我也恨他，但你背着尉迟，我们都只能负孩子，但负不起全族。”

京都凶险，凡姓尉迟，此生注定过不痛快。

现在尉迟佑将这女孩儿拉到西门靖的墓碑前，自己也看着那碑文，雪花飘落在他斑白的胡须上，我算不算对得起你的女儿？

“阿爹，我做不了英雄，这世道没有女英雄，但我不能看不到眼前，我得救人。”

尉迟佑很疼她的，她小时候总听别人说他凶，可是尉迟佑和她玩，给她套马鞭，亲自打磨短剑，总是笑的。

阿娘身体不好，不常陪她闹，尉迟佑也不会女孩的玩意儿，但经常用亲制的小兵器哄她开心。也诚如阿娘所说，她在北境的及笄礼，阿爹给她绾发绾得非常好。

她爬墙，尉迟佑和她一起爬，只是没让丞相府知道。

她几乎都要忘了，她阿爹是碾碎痛苦，不讲遗憾的人。

尉迟媱靴侧的匕首早就折了，现在扎在雪里，撑着让自己起来一点。但尉迟佑夺走，然後撇手扔了好远。

他就在这时，握着这个女孩儿纤细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我，让你救了吗？”

尉迟媱瞳孔收缩，这是什麽话？

“我问你，我让你救了吗？”

他都没办法救，他一点一点地把这个女孩儿养大，不是卑劣地，要这个女孩儿去一命换一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