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焰瞳孔骤缩,一瞬也咽在喉头,说不出别的。
军中能叫她“阿媱”的不多,言影,这是贺君焰看到的唯一一个,足见大将军曾经与他的亲厚。
乱军里,忽然是言影的蓑衣一闪而过,他直觉往涂梁更深处去。
尉迟媱纵马直追,叛徒,不然以阿爹的能力,怎麽会败成这样?
燕汐再智谋多变,阿爹最多一时被牵制,也不至于短短半月就彻底丢了南城。
一败涂地,让尉迟一族在南方面临人人唾骂的下场。
言影逆着涂梁士兵进攻的方向,终于在後方找到了一个狭小的棺椁。
按在盖板上,掌心贴到了冰冷的柏木。
沁璧随後就到,言影回头躲过时,也分外震惊。这丫头,单枪匹马就快要打穿涂梁这两万人了。
他擡起头,斗笠边沿已经在穿行时被洒了不少血,此时顺着扎带从他两鬓流下来。沧桑的面孔上,这一幕将他衬得宛如厉鬼。
可是尉迟媱,没有比他好多少,血腥气,也湿透了衣服。
“说了你多少次,总是难改,急躁,冒进,固执,枪法又张扬,压不住声,那再快别人都躲得过你的枪。”
她气势太足,烈焰里的尉迟女将军,从来不用沉默阴冷的技法,一枪一箭,永远都是破竹的气量。
声势逼人是她最显眼的特征,她打得出声势,曾是最让尉迟佑骄傲的地方。
可是,你不能成为那个衆矢之的,让别人想射下来的太阳。
尉迟媱看到了那棺椁,喘息声都有了撕裂的痛,这麽小,早就已经不是阿爹的身量。
涂梁,怎麽还不灭国?
沁璧直朝言影摔去,她和言影缠斗到一边。言影的手臂被尉迟媱刺伤,竹笛插在土里,看见远处的燕汐,在战车上也指挥兵马向尉迟兵马的深处去。
要断尉迟媱的後路,那她来不及带走棺椁的,她应该先撤退自保。
从地上滚起,用身体压了尉迟媱的枪,言影将要把她拉下马,但尉迟媱冰寒着面目,提枪又刺穿了言影的肩头。
言影闷哼一声,斗笠下却忽然叹气:“傻丫头,快走,往北边去,别回头,你爹有我,我随後就到。”
尉迟媱一怔。
言影却没工夫和她细说,生生把枪头从自己的肩上拔了出来,松开沁璧时也是被激得脚步摇晃。但很快扎在地上站稳了,从蓑衣里面,摘了腰上的酒葫芦,擡头猛灌一口。
压痛。
贺君焰也心急如焚,尉迟媱僵立在这边,他过来扯了墨炽的缰绳就走。
回头时,下意识地与未加阻拦的言影对视,那蓑衣老人的眼神陡然发重。
贺君焰胸口猝然酸痛,那是一个托孤的眼神。
黑夜下的草场,跑起来竟比北境安静。那些踏草声高不过马蹄,一路飞驰,追兵暂时被抛到了後面。
他们仅剩五千不到,还有两个时辰才天亮,那时候,安红豆才会刚从溯方城出发。
尉迟媱根本没有尽力跑,脚步慢,她在等言影。
脑中混乱不堪,好几次贺君焰和她说话都没有听见。
“我感觉不对劲,他们慢,但不至于这麽慢。”贺君焰追上墨炽。
尉迟媱好不容易回神,说:“他们故意不追的话,又是为什麽?”
总不可能是好心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