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媱面无表情,好一阵,才笑出来:“是啊。”她一字一顿,“我就是这样厚颜无耻,我凭什麽死,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是继续颐指气使,当你的败军之将吗?!”他说,“尉迟佑究竟教了你什麽,他也算是个无用的老……”
尉迟媱眼神忽然深重阴沉,对龙椅声量急高:“阿爹岂能被污蔑……”
“陛下,微臣正有一事相求。”是钟离未白忽然抢跪在她身前。
一触即发的空气陡然被清透的声线截断,未等旁人有话,他自己继续道:“尉迟小姐为人有失端庄,微臣实在不堪其扰,恳请陛下将其禁足。”
旁听的东方珀不知道这又是什麽疯话,竟然下意识脱口而出:“什麽不堪其扰?”
“在北境时,尉迟小姐多次越界,微臣家学清白,不敢放肆,小姐甚至以尉迟兵权利诱,许诺如果微臣相从,便将兵权交托于微臣,兹事体大,微臣也认为尉迟小姐过于轻率,实非有带兵之心,这个兵权,还是交由严家更为稳妥。”
尉迟媱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兵权他要卸,名节他也要毁,这是什麽意思
殿中忽然无比安静,纵然尉迟媱向来狂傲放肆,可是如此行径当衆揭露,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也是骇人听闻。
东方珀扯着嘴角,是真的搞不懂钟离未白了,此举,他和尉迟媱,是再无可能。
一旦让圣上发现有这种相府与将军府的联结可能,他怎麽可能容忍这一文一武合作,万一出现架空皇权的阴谋?
父皇一定会堵死,宁可杀,也会堵死。
“你有什麽证据?”这是东方珀,再向钟离未白确认一遍,你可要想好了。
尉迟媱开始觉得这做殿宇太过陌生了,飘摇得仿佛自己根本不是站着,而是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冷戏。
她亲眼看见钟离未白从腰间取出了那把错金银的匕首,声音恭敬:“此物,就可调动尉迟家任何兵马。”
尉迟不用虎符,传闻中,也正是一把隐秘的匕首。
东方珀缓了好一阵,想不到,尉迟媱在南城折腾了好半天,京都跟着提心吊胆数日,这晟誉至高无上的兵权,却竟然是在钟离未白手上。
东方珀看一眼尉迟媱,从没有看过她这种表情,似一个没有魂灵的躯壳。
他皱了皱眉,不大高兴。
东方皇帝也从九龙椅上站了起来,此时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钟离未白拿出这个匕首开始,他对东方皇家的忠诚,将不可能再被任何人质疑。
兵权在手,他都交了出来,他离宫城如此之近。
“你,真的,还是假的?”尉迟媱往前虚走几步,很不稳健,低头看他眼睛。
钟离未白眼中却空无一物,直面她道:“尉迟小姐,下官只为江山社稷,心也早有所属,之前不愿将心爱之人卷入是非,便多有隐瞒,京都都知严小姐与下官缘分深笃,早年微微操心备至,寻医问药,下官感谢良深,家父昨日已经向严尚书提亲,自此,请小姐也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再打扰。”
这才是东方皇帝最想看到的结局,兵权,还是会到严家手上。
而且钟离一系,也永远是这皇座之下,最坚实的支柱。
钟离未白还是会和钟离老丞相一样,是每次都能精准穿透尉迟的那一把暗箭。
尉迟媱退了一步,这个人,她不认识了。
殿外传来通报声,也刚好是在此时,一个纤弱文静的身影缓步迈了进来,她的目光很温柔,看着尉迟媱时,没有敌意。而转向钟离未白的背影,则多了些柔软的熟悉。
“没错,夕霜前来说清楚,我和钟离公子,确实相知已深。”
此时所有人里,严云渡却最了解妹妹,这不可能,她怎麽会来这里?
“微微,说什麽胡话,你先回去,到父亲身边,这里没有你的……”
“夕霜一介女子,知道名节轻重,还请哥哥也说服父亲,我与钟离公子已有夫妻之实,不许嫁,夕霜便只能以死明志。”
没有人会怀疑她,没有女子会用自己的名节做到这一步。
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是尉迟媱。
东方珀看着她摇摇欲坠,却仍在笑,眼底忽然有些发红——这曾是京都最声色浓烈的女子。
“嫁,你嫁,十里红妆,我将军府,也送你一份薄礼,愿你们同心携手,白头到老。”
她说完,抖过香云衣袖,跨出了殿门。
尉迟媱一路下去,汉白玉雕龙台阶的尽头,还崴了一脚,无声出现的夜影羽把她扶住了。
看到了细雨微风里,她无知无觉的一张面目。
“夫人说,有舍才有得。”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京了?”现在是最没有人忌惮她的时候了。
夜影羽愣了一下,说:“可以先等公子回府。”
她又笑了一下,那双眼睛,也学会了不装任何东西:“我要现在,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