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比绝望更深的深渊。
方多病疾步踏入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气的金鸳盟总坛,找到了一身煞气丶正对着伤亡名单沉默不语的笛飞声。
“笛盟主,”方多病声音急促却带着一丝奇异的镇定,“李莲花…他早就猜到了!他怀疑单孤刀根本是假死!角丽谯送来的首级,很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笛飞声猛地擡头,眼中血色未退,锐利如刀的目光直刺方多病。
方多病毫不畏惧地回视:“我已传令下去,天机堂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李莲花的下落。但我需要知道,你们这边…究竟还剩下多少可用之人?”
笛飞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他挥手,让无颜呈上最新的清点记录。昔日威震江湖的莲花楼,经此一役,精锐折损过半,元气大伤。高手或亡或伤,各地分舵联络中断,一时之间,竟显出一种孤军奋战的悲凉与窘迫。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楼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尊上!楼外…楼外来了好些江湖人!说是…说是来助拳的!”一名弟子快步进来,脸上带着惊疑不定。
笛飞声与方多病对视一眼,皆感诧异。两人快步走出。
只见楼外空地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数十人,男女老少皆有,衣着各异,并非名门大派的整齐划一,更像是三教九流丶散落江湖的游侠儿或普通百姓。
一位老者上前一步,拱手道:“笛盟主,方少侠。老朽听闻李神医遭难,特带几位子侄前来,愿尽绵薄之力,寻找李神医下落!”他指着身後几人,“我等皆曾受李神医救命之恩,若非他妙手回春,老夫这把老骨头早就埋进土里了!”
“还有我!”一个汉子嚷道,“李神医在‘女宅’案中救了我妹子!这份情,我得还!”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却又坚定地说:“李神医…李神医给我孩儿看过病,没收一文钱…听说他出事了,我…我虽然不会武功,但可以帮忙打探消息…”
“还有我们!”
“算我一个!”
“李莲花在哪儿?我们去找!”
声音此起彼伏,人越聚越多。他们之中,有曾被李莲花从“碧窗有鬼”冤案中解救的无辜者,有在“一品坟”事件中受他点拨免于贪婪之祸的江湖客,有只是在他游历乡间时得过他免费诊治的贫苦百姓…
他们或许武功不高,势力不大,但他们人数衆多,遍布江湖底层,消息来源繁杂而广泛。他们此刻自发地汇聚于此,只因为那个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现在需要帮助。
方多病看着眼前景象,鼻尖一酸,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看向笛飞声。
笛飞声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唇角似乎松动了一丝。他环视这些武功平平却情义千钧的江湖人,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焦急与真诚。这与他过往所经历的丶充满算计与利益的江湖截然不同。
他沉默片刻,终是沉声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无颜,登记造册。将所有能动用的探哨分派出去,与…与他们互通消息。全力搜寻李莲花和角丽谯踪迹,任何线索,即刻来报!”
“是!尊上!”
冰冷的金鸳盟总坛前,仿佛骤然注入了一股源自市井乡野的丶粗糙却蓬勃的热流。曾经被李莲花给予过温暖的人们,此刻正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将这份温暖回馈给他。
待衆人走後,方多病再次找到笛飞声,笛飞声周身还萦绕着为夺取“祭品”而沾染的血腥与戾气。方多病强压心中复杂情绪,直视笛飞声:“李莲花…他早就猜到了。他知道你与角丽谯达成了协议。”
笛飞声眸光一凛,并未否认。
方多病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恸:“他说…他不想看到你为了救他,违背自己的本心,一错再错。他不愿…成为你背负更多罪孽的缘由。”
说罢,方多病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枚象征着莲花楼丶也象征着李莲花过往一切牵挂与归属的楼主令牌。他将其递向笛飞声:“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他说…莲花楼,今後就托付给你了。”
这番话,这枚令牌,其意味再明白不过。李莲花不仅在拒绝笛飞声以毁灭方式换来的“生机”,更是在安排“後事”,将他视若珍宝的莲花楼都交了出来。
笛飞声死死盯着那枚令牌,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一把夺过,冰冷的金属硌在掌心,却仿佛有千斤重,烫得他心口剧痛!
李莲花不仅看透了他的计划,更是在用这种方式斩断牵连,决绝地推开他!甚至连莲花楼都不要了?他这是…已心存死志?!
“他连莲花楼都不要了…”笛飞声的声音低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砂纸上磨过,“…那他呢?!他连他自己都不要了吗?!”
滔天的怒火丶恐慌丶以及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瞬间席卷了笛飞声!他猛地擡头,眼中血色翻涌,近乎疯狂地盯向方多病,仿佛透过他在质问那个不在场的人:
“那我呢?!李莲花!你连我都不要了吗?!”
这一声怒吼,撕心裂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与暴戾。
他为了李莲花,可以不顾江湖道义,不惜双手沾满鲜血,甚至与角丽谯那样的疯子周旋交易……他以为只要能换回一线生机,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可李莲花却不要。
这不仅是否定了他的所有努力,更像是一把尖刀,彻底否定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与情感。
方多病被笛飞声此刻骇人的气势与眼中深切的痛苦所震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李莲花的决定,同样让他感到心痛与无力。
笛飞声紧紧攥着那枚令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其捏碎,又仿佛那是最後一丝能抓住对方的凭依。他周身气息剧烈波动,在暴怒与极致的心痛之间挣扎。
李莲花此举,无疑是将笛飞声推入了比绝望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