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今日起。”孟悬黎一字一顿道,“你待在郑府,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我会派人‘守着’你。”
“若你敢违抗,我会立刻把你刺杀他的罪证呈报朝廷。你比我清楚,刺杀朝廷命官,等同谋逆。到时候等你的,就是内狱。”
听到内狱,郑婉若打了个寒颤,那是专门关押犯事宫嫔丶宗室丶重臣家眷的地方,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即便出来了,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郑婉若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冷笑道:“你敢!我父亲战功赫赫!就算是郡主,也不敢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父亲保不住你。”孟悬黎眼神锐利,“证据确凿,衆目睽睽,郑老将军一世英名,难道要毁在你这个女儿手里吗?更何况——”
孟悬黎悄然上前,几乎贴着她的耳垂,幽幽道:“若是陆观阙死了……”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一点一点,在你眼前化为灰烬。”她的语气低缓,没有咬牙切齿。
郑婉若侧脸,看着孟悬黎的那双眼睛,不是平日的柔和,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决绝。她瞬间相信,如果陆观阙真死了,孟悬黎绝对会说到做到。
郑婉若腿一软,“咚”的一声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陷入无边恐惧。
孟悬黎不再看她,对旁边的嬷嬷挥了挥手,淡声道:“把郑小姐送回府,别让她死了。”
处理好所有的事,夜已经很深了,孟悬黎望了望立在阴影里的护卫,擡手推开了卧房的门。
屋里的血腥味和药味还未散去,烛火被侍女挑亮了些,勉强能驱散昏暗。
馀太医暂时去歇息了,留一个徒弟在外间候着,内室只剩下孟悬黎和床上的陆观阙。
她走到床边,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他的脸色比白天更难看了一些,呼吸微弱,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注视了许久,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才缓缓坐在脚凳上。
孟悬黎伸出手,避开敷药的位置,轻轻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掌心却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量。
孟悬黎低下头,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掌心中。肌肤相触的瞬间,她鼻腔酸胀,眼眶瞬间红了。
但她没有流泪,只是维持着这个姿势,感受他掌心那点微弱的热意。
孟悬黎望着微弱光影,轻轻开口:“陆观阙……今天我做主,把所有事情都处理了。”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聊天:“还有,我把郑婉若关起来了,不许她再出门。我吓唬她说,若你死了,我绝不会放过她……”
她停顿了一下,尽力平复心绪:“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变了,变得狠心了。”
孟悬黎的声音有些疲惫:“可是陆观阙,我没有办法。你躺在这里,什麽都不知道……我不能让外面乱了,也不能让伤害你的人好过。”
她蹭了蹭他的掌心,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似乎想要通过言语,将他的灵魂拉回来。可他的灵魂虚幻得像微风,能感受,却握不到。
“其实,你要给我和离书时,我心里……是难过的。”她把隐瞒的秘密,终于说了出来,“我没有表现出来,是不是?”
“我甚至还跟你说‘谢谢’……我装得很平静,也很洒脱。”
孟悬黎自嘲地笑了笑,有些苦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离开你。不管你说什麽,都要走得干干净净,头也不要回。”
“因为,我以前总觉得,在你和自己面前,我必须选择自己。我害怕为你改变,害怕为你失去自我,害怕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孟悬黎哽咽道:“我不想再变得那麽卑微,那麽可怜,就像……我阿娘当年那样。”
这是她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到自己内心最深处,关于从前的阴影和恐惧。
“所以,当你伤害我的时候,我筑起城墙,将你推开,也把自己关在城中。我以为那样就安全了,不会再痛苦了。”
她的声音带着迷茫和痛苦:“我甚至觉得,离开你,是保全我自己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哽咽道,“可是当你愿意抛下骄傲,抛下顾虑,抛下生命,用身体挡住那支箭的时候……”
“陆观阙,我心里那堵墙,它碎了。”
孟悬黎擡起头,眼泪终于无声滑落,一滴,两滴,滚烫地落在他掌心中,又迅速变凉。
“碎得干干净净,碎得一塌涂地。”她努力让每个字清晰,“我看你倒下去,看你为我流了那麽多血……我突然发现,什麽尊严,什麽保全,在失去你面前,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我後悔了……陆观阙,我後悔说要离开你,後悔把那些所谓的原谅看得太重,後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
她轻轻摇晃他的手:“陆观阙,你听到了吗?我选择你了,我不走了,只要你醒来,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内室里依旧安静,只有她低缓和压抑的抽泣声。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来,只是固执地握着他的手,在她疲惫倒下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