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爸已经够生气了,不要再气他了。”
梁母攥着梁曼韶的手,狠狠盯着她的眼睛,几秒後甩开她的手腕,可那双眼睛还留在她身上,全是失望。
梁文正和梁母又是劝着又是架着,把梁父拖着离开教学楼,一路还是谩骂抱怨。今天是出录取通知结果的日子,不少学生回来跟老师分享喜讯或寻求建议,又因为暴雨在教学楼流连等雨停再走。一时间都被梁家父母的动静吸引过来,或者趴在楼梯上,或者躲在班门口,看着听着这边的动静。
梁曼韶背靠着办公室外的墙,又把注意力放回到闪电和雷声的间隔上,已经远得她难以数清楚,但每一道闪电都足以照亮她的鞋尖,上头都湿透了,是梁文正带进来的雨水。
“看什麽看!”
梁曼韶擡起头,循声看过去,是林煦站在楼梯头,人是朝她这边的方向,可是却回头冲着楼上。他的话音刚落,梁曼韶就看见楼梯窗口那边匆匆过去几个看热闹的脑袋。
林煦朝她走过来,头发湿着,贴在额头前。他在她跟前站定,梁曼韶低头看着他的裤脚。往下淌着雨水,在她的脚边留下水渍一滩,融进刚刚梁文正弄湿的这片里。
林煦已经比她高一个头有多,垂着眼看她。肩膀跟着胸膛起伏而上下。
他说:“你报外省的学校,都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吗?”
梁曼韶看着他的眼睛,答非所问:“你身上都淋湿了,先回家换吧,别感冒了。你让家里人来接你吗?”
林煦抿了抿嘴唇,没有继续问下去,张口想问要不要送梁曼韶回家,可话还没有出口,他就想起她的家人,刚刚就在这里的家人。怎麽回家?回家又继续刚刚那样的场面吗?
于是他问:“你要不要先去我家?我爸妈去云南出差去了,我姐还没下班。家里只有阿姨在。”
梁曼韶摇摇头,她说:“送我回家吧。”
林煦没有说话。
梁曼韶伸出手,用干燥的手背贴上林煦的额头,把要往下淌的雨水擦去:“送我回家吧。”
林煦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林煦带过来的那把伞不小,是那种带弯鈎手柄的长柄雨伞,伞骨要比折叠雨伞硬不少,可林煦把伞撑开的时候,梁曼韶还是注意到,上头有两根伞骨已经断了。梁曼韶想起她哥哥的那把已经破烂不堪的折叠伞。
林家的车直接开进了学校,在教学楼下等着,不过两步路的距离,林煦收了伞和梁曼韶坐进车里。梁曼韶跟司机报了地址,看着车往前开。
车还没有开出校门,司机从前面递过来一包纸巾,说林煦满头雨水,先擦一擦免得感冒。车里的空调也跟着调低了风量,暖融融地抵消凉意。
林煦把纸巾接过来,手腕一转就送到了梁曼韶面前。
梁曼韶看了眼林煦湿着的发尖,抽了几张纸巾,直接压到林煦的额头上。
他一愣,低头笑了笑,举起另一只手从梁曼韶手上接过纸巾。
“对,我没跟别人说过我要去外省读书,至于我为什麽不说,你现在也知道了吧。”
林煦把那包纸巾放在两人中间,攥住梁曼韶刚刚抽出来的那几张,在手心里头湿漉漉的,捏成了个纸团。他盯着那个纸巾团,听见梁曼韶说,“没事的,以後就会好的了。”
没事。以後就会好的了。
林煦擡起头来,看向梁曼韶,她嘴角抿着,却微微向上扬,是一个轻松释然的笑。那双眼睛,尽管没有课室窗打进来的下午阳光,也亮晶晶的,跟琥珀一样。
林煦一下子就看得出神。
梁曼韶说:“陆云萍到纽约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林煦冷笑一声,“沈致诚追到登机口,回来发烧烧了两天,昨天刚来找我,问去多伦多读本科报名的事。”
梁曼韶吃惊:“他要跟着出国去?”
“还不知道,也就这麽个想法。他家里不一定能让他……”林煦话说到一半,擡眼看梁曼韶,自嘲地笑,“说不定他真能去。再说吧。”
一路大雨瓢泼,林家的车停在梁家门口。
梁曼韶正要推门下车,林煦握住她的手腕,把那把长柄雨伞的伞把塞到她手里。
“车上没有别的伞了,虽然断了一点伞骨,还能用。”林煦说。
梁曼韶笑了笑,握住伞往上提了提:“谢了。”
车门还没打开,她顿了顿又说:“在学校,也谢谢。”
梁曼韶推门打伞下车,车门刚关,後头林煦的声音传来——“梁曼韶!”
她回头,把伞擡起来,从伞沿下看见林煦的脸。
他头发湿漉漉,像炸开的刺猬。他说:“我哋会再见面嘅。一定。”
我们会再见面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