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贺时遂意识逐渐从睡梦中回笼时,他最先听见的是来自浴室的水声。
耳畔的水声几乎要和昨夜的某些记忆重合,他的睫毛颤了颤,震碎了停栖其上的日光。入目灼眼的光线让他混沌的意识渐渐落地,已经到了第二天的白天了。
贺时遂从床上坐起来,腰部陌生的酸痛感让他不自觉拧了拧眉。转了方向双脚落地,连带着整个下半身的失控感一起袭来,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床沿。
这时,辛鲤刚好打开浴室的门。
水汽凝结成为白色的薄雾,从她背后的空间倾巢而出。贺时遂抬眼望去,她的身形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上衣领口虽然随意地敞开着,却有雾汽做了极好的遮挡,只有那头刚到锁骨处的黑色头发看得分明,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
辛鲤似乎有点闷,伸手拽了拽领口。随意地一个扫视,她就注意到贺时遂这里的异样,“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眼神中的关切过于真挚,与昨天晚上那个得寸进尺的表现判若两人。
不舒服自然是有不舒服的,只是都是些难以启齿的部位,贺时遂也不好开口。
他的踌躇落到了辛鲤眼中,被她直接拎了出来,“我买了药,就放在床头柜上,我帮你。”
“昨天上过一次,刚才看你睡得沉,便没有动。”她补充道。
贺时遂的手往床头柜伸去,将那一小管药膏攥进手心,“我自己可以。”
辛鲤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提出什么质疑,只是道,“你先试试,有事随时找我,好了出来吃早饭。”
等辛鲤离开,贺时遂才带着衣服和药膏进了浴室。
浴室刚被使用过,水汽逃逸了一些,到底没有散失干净。辛鲤惯用的那款香氛浅淡的香气还和着水汽,弥漫在浴室里。每当到达巅峰时,这股熟悉的味道就会侵占他的全部感知,因此贺时遂几乎对辛鲤的味道有了应激反应,在如此高浓度的香味下,他有点飘飘然的醉意。
镜子倒映出他的状态:双颊酡红,眼底不自觉浮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她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用棉签蘸取了一点药膏,贺时遂飞快地在表面涂抹均匀。上药这件事本身足够羞耻,他也不管够得到涂得全了,草草完成任务。
一接触到身体,药膏自觉发挥作用,清凉压下了火热的痛感,药效极佳。
贺时遂穿戴完毕抵达餐厅时,辛鲤已经把早餐都摆好了。
还是来自小吃店的早餐,不过能满足辛鲤挑食的胃口,这几道食物闻上去就让人垂涎三尺。
贺时遂拉开椅子,在上面坐了几秒,又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把椅子推进桌子底下。
一坐一站,泾渭分明。
辛鲤挑眉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碗中的豆腐脑。
一时无声,两人之间只有一台收音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晨间新闻,“本报讯,今日九时三十分,宗氏集团……”
熟悉的字眼勾起了贺时遂的回忆,他进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想起来昨天晚上没有说完的话。
只是寄人篱下,还要说拒绝的话……
贺时遂纠结了一下,还是斟酌着开口,“小鲤,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今天晚上的订婚宴,我有点事情参加不了……随礼的话,你能帮我带过去吗?”
许是贺时遂的表情过于为难、或许辛鲤尝到了甜头不介意放松一点对贺时遂的控制,听到贺时遂说“不去参加”,辛鲤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不强求他必须去,答应了一声,“门禁我给你录进去了,晚上你回来得早,先休息吧。”
事已至此,晚上的订婚宴,辛鲤只身出席。
毕竟是发小订婚的重大事项,少年时期玩得来的几个世家继承人们难得整齐地到场,就连某位定居国外的发小也赶了回来。
辛鲤在酒店的大堂,就碰上了多年未见的童家老幺童茴。
童茴,就是那位定居国外的发小。
眼前的年轻女子一身水红色鱼尾抹胸,端着一个高脚酒杯,抬手间香槟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折射出左手小指上一枚素戒的微光。她对着辛鲤举起酒杯,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辛鲤端着酒杯走到她身边,言语间带了笑意,“回来了,这次打算待几天?”
童茴伸出手比了一个“三”。
“好久没回来,这里倒是变了不少。”童茴眉眼弯弯,对着辛鲤眨了眨眼睛。
辛鲤明白她的意思,这家酒店在她们少年时期就屹立于此,现如今装潢上适应时代进行了整修,和记忆里的样子还是有些出入。
清酒入喉,辛鲤移开视线,看向站在最中央舞台上的一对新人:宗知柏和林然不约而同穿上了新中式的婚服,服装上带有林然明显的个人风格,设计师是谁一眼便知;两个人挽着手,眉梢上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手臂交叠共饮交杯酒,而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照片滚动放映,展示着两人从相遇相识到相知的过程。
看上去,竟是美好得不像是现实中能发生的事情。
辛鲤对他们相爱的过程知之甚少,难得的被大屏幕摄去了目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从一见钟情到暗恋追求再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流程看上去眼熟得过分。辛鲤突然就想到贺时遂,她对占有他的控制欲,也不就是开始于初见时的一瞥惊鸿。
只是她还是分不清,这份控制欲的背后,指向的是什么。
辛鲤收回目光,却发现童茴一直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好像注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