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雪并未答应,他早已痛得无法言语,浑身经脉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到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久远温和的声音:“冷麽?”
略微稚,不冷!”
虽然周身寒冷,冷冽入骨,但他依然嘴硬,,我们为何要在这大王子
无际的雪地荒原,潜入契丹首都临潢司大王子府,在这冻得人毫无知觉夜。
脑袋,忽地竖起食指,“嘘”了声,父子俩齐齐往外看去。
这夜风雪寂静,火光冲天,大队辽军围了王子府时,父亲干脆利落割下耶律大王子的脑袋,又以绝世剑法突破辽军的围攻,带着他和大王子脑袋潇洒南去。①
彼时契丹皇室昏庸,贵族欺压平民,铁蹄所至生灵涂炭,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辽北百姓民不聊生。
父亲曾道,‘生逢乱世,吾等既为宋人,应不论庙堂簪缨,亦或是江湖草莽,自当为守护家国尽一份绵薄之力。’
因此自母亲去世後许多年,父亲带着他一路北上,用江湖草莽的方式杀辽将,抗契丹,风餐露宿亦无所无惧。
那夜风雪肆虐,他和父亲逃回大宋,欲将大王子脑袋献与中书侍郎梁溪。②
那是一位父亲早年结识于无锡的进士君子,因一心抵抗外敌,抨击朝□□败被贬出京,时隔经年,终于得召回京,却又遭同朝官员排挤。
父亲不忍他忠勇抗敌丶一心为民却屡遭人诬陷,便暗中决定杀了契丹大王子,以此为这位为国为民的好官站稳朝中奠定基础,同时也为大宋抗辽争取一口喘息之气。
然而却在过大同府北岳恒山时,父子俩忽然身中剧毒,全身经脉燃烧而起,哪怕当时他们身处万里冰封的雪地也毫无作用。
他年纪小,根本无力抵抗剧毒,不消片刻便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一双温暖的大手扶起他,磅礴内力自後背灵台xue涌入。
他昏昏睁开眼,满目苍白中,一张被风雪刻满岁月痕迹的脸庞映入眼帘,满脸络腮胡子也遮挡不住的疲倦和温柔,是父亲。
父亲二话不说,聚毕生功力将他身上的毒大半引去,最终浑身经脉爆裂,鲜血四溅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那样白的雪,洒上那样红的血,呈现出世间壮志未酬的难平之意。
火焰自父亲身上燃起,熊熊大火,连一丝骨灰都未曾留下。
苍茫大雪簌簌飘落,遮住了父亲残留在世间的最後一片焦土,也沉沉压在他的眼皮之上。
那时的他,眸中再无生机,惟愿追随父亲死去。
可醒来时,他却身处洛阳府孤鸣山。
一如此时从幻听中回神,他依旧身处孤鸣山後山寒冰池。
“公子!”处暑惊喜地喊了一声。
钟离雪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寒绝望的凄凉,处暑心间登时一滞,不敢言语。
钟离雪垂眸,心脉寸外的蛊毒印迹簌簌飘动,已然没了扎根之力,内力悍然一转,将毒素全部从背脊伤口上逼出。
处暑佩服得五体投地,公子竟以沙漠牡丹之毒攻击苗疆蛊毒!
此法甚至比服用炽焰蛇胆要燃烧得干净,竟用不上天山雪莲,不愧是早前姬家所推行的‘以毒攻毒’之法。
待蛊毒一清出体内,钟离雪那被死死压制在丹田内的磅礴内力便尽数充盈至他的奇经八脉,掌心聚力运转一个大周天後,他便已恢复了全部内力。
夜半时分,沙漠牡丹之毒便已全部被压制下去。
钟离雪从寒冰池里出来,一身冰寒之气,池子里竟早已全部变成血水,连千年寒冰都染上了些。
他不急着去换衣服,拖着湿哒哒的衣摆走到窗前,看向那被月华笼罩下,一片平静的孤鸣山。
忽而嘲讽地勾唇笑了笑。
江湖中人人称赞的武林魁首,可不及父亲侠者风范的万分之一,便是他,也远远不及。
可他也如这节节败退的朝代,如这贪生怕死的世人一般,怕了,便退缩了。
躲在深井之中,便只看得见眼前的一洼之地。
如今这乱世,人人只为自保。
能活,便只争取活在当下。
月色渐移,待钟离雪换了身衣服,处暑拿着止血伤药给他重新涂上。
想起伤口由来,便想起晨间备受委屈的阿芷姑娘,处暑不由得嘀咕道:“公子蛊毒既已解,那明日便不用阿芷姑娘再来解毒……”
“何时解的?”钟离雪忽地出声反问。
“……”处暑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