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问出口,她感到一阵虚浮的无依,眼前这个自称萧望卿的男人,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太危险了,但又没有其他可信之人。
萧望卿沉默几息。
“我是你的夫君,”他的目光不曾移开,亦不曾闪烁,“你前些日子不慎从阁楼的梯子上摔了下来,撞到了头,昏睡了许多日。”
夫君。
沈知微咀嚼着这两个字,目光落在他脸上。
他的确生得极好,眉骨鼻梁的线条如寒山削成,唇薄而色淡,看人时眼神专注沉静,天然一段冷冽气质,但对她说话的语气却放得格外缓,确是丈夫对妻子的温软。
也确是她喜欢的样貌。
沈知微试图在这张脸上找到一丝属于夫君的印记,脑中却依旧空空荡荡,连带着心也空落落的,无处着依。
也是,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印象,枉论其他人的呢。
她哦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眼下除了信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更何况对待照顾自己的人,她也拿不出尖锐的态度对待。
萧望卿又端来一直温着的药,漆黑的药汁盛在白瓷碗里,气味苦涩,令她下意识蹙眉。
“太医开的方子,对你身子有益,”他将药碗递近些,语气是不容商榷的,动作却带着耐心,“温度刚好。”
她就着他的手,屏息将药汁一口口咽下。苦涩味从舌尖蔓延到喉管,她忍不住别开脸,轻轻咳了一声。
一方素净的绢帕适时递到她唇边。他替她拭去唇角药渍,指尖隔着绢帕,并未直接触碰她的皮肤,分寸掌握得极好。
“蜜饯。”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小巧的琉璃碟,里面盛着几枚琥珀色的糖渍梅子。
她拈起一枚含入口中,甜意很快冲散了苦涩。她擡眼打量这间寝室,陈设华贵却不失清雅,触目所及,帷幔丶案几丶熏炉无一不精,矜贵而低调。
“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她问,总觉得这房间的规制气象,不太像寻常皇子府邸。
他神色如常,边回她,边将药碗和碟子放回一旁的托盘:“嗯,你平日若觉闷,可去後面园子走走,那里景致尚可。只是如今你身子弱,需得有人陪着,不可独自走远。”
“我睡了很久吗?”
“七日。”他回答。
“是怎麽受的伤?”
“你从高处跌坠,头部受了撞击,昏迷了数日。”他语调平稳,言简意赅,听不出任何异常,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原来如此,是摔坏了脑子。
她沉默下来,试图接受这个事实。失去过往,像一个凭空出现的人,依附在一个陌生的名字和一位…冷若冰霜的夫君身上。
这认知让她无措,甚至生出几分荒谬感。
“那我的家人呢?”她带着一丝希冀问,既然已成婚,总该有父母亲族。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说道:“你家中并无其他亲眷了,只有一个妹妹,如今在宫中陪伴皇後娘娘。”
孤身一人,唯一的妹妹还在宫里。沈知微皱了皱眉,她垂下眼,盯着锦被上繁复的暗纹,不再说话。
他似乎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道:“你好生休息,有事便唤人。”“好,谢谢。”
脚步声渐远,门被轻轻合上。
至少,他没有急于表现亲昵,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沈知微独自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望着头顶陌生的雕刻,心绪如同乱麻。
萧望卿。沈知微。
她的夫君。她的名字。
一切都冰冷而陌生。
接下来的几日,她便在这间陈设精致的殿室内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