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有些重,祝闻序闻到了木材的霉味,推开门,女人瘦小的坐在榻榻米上,正用不怎麽灵活的手指做着兔子灯。
听到动静,她的声音有些无奈,“怎麽找了个笔那麽久啊?”
擡头,她的瞳孔倒映着祝闻序,仅仅三秒,眼泪沁润了眶,实在茫然有些出神。
祝闻序轻声喊她:“老师。”
暮姨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先碰了碰祝闻序的衣服,想伸手去碰他的脸,又犹豫着放下。祝闻序闭上眼,主动让她触碰,喉咙下咽再睁开的时候也红了眼。
“十年了,我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每次你的电话我都没有接到,我只能听着录音,想跟你多说点,又怕打扰你,这你几年你还好吗?有没有累着自己?”
祝闻序摇头:“我很好。”
“你每年都给我寄礼物,我去年跟老梁看烟花,还许愿今年可以见到你,没想到老天爷还是听见我的愿望,今年你就来了。”暮姨神情温柔,“辛苦你了孩子。”
祝闻序有些不敢看她,却又不得不哽咽着承认:“老师,你更辛苦,我想过来看你,但不知道怎麽来见你,我做了很多错事,很多我回想起来就卑鄙的错事。我不是一个好孩子,对不起。”
暮姨摇头,抱着他轻轻拍背:“受委屈了吗?我知道你这孩子的脾性,很难说出自己的经历了什麽,但你要相信,这世界上总会有人无条件信任你,比如老师我,老师一辈子都信任你,委屈的孩子。”
祝闻序回抱,眼泪掉在手背上。十八岁那年告别老师出国的时候,他也是这麽哭的,没想到十年後重逢还是这麽哭的。
他始终没办法在老师面前装扮成多成熟的大人,记忆中也只有老师对他的态度像母亲像伯乐像挚友。
“别哭了孩子,开心点,今天可是新年。”
哭声从小房子里透出来,许渝和梁叔站在屋檐下,梁叔拿出一包彩带,正一起帮忙拆分。许渝看了一眼门,问了一句:“他一次都没来过吗?”
梁叔叹息:“嗯,这孩子不来,我也能理解,来了,我也很开心。”
许渝分着线,有些不明白:“当年时发生了其他事情吗?”
他承认对于祝闻序的事情,有非常浓厚的兴趣。
梁叔知道许渝是什麽样的孩子,自然也看出祝闻序能回来是许渝的原因。他沉默着咳嗽了两下,揉了揉腰在木椅下坐着:“他其实来少年宫不过一年,但很难得,他第一次学画画就超越很多学了三四年的,暮暮很喜欢他,当时基本都把他带在身边,後来他不学了,暮暮送他出国那天还病了一场。”
“其实我谁也没有说过,当年他之所以不学了,一方面是出国原因,另一方面是我的家庭原因。我有个儿子,他不喜欢画画,甚至还有些分不清楚颜色,後来就送他去做了体育生,当他得知暮暮想认这个孩子为干儿子的时候,花钱在外结识了很多混混,想收拾这个孩子,但那天人到齐了,却因为想要提高价格而起了冲突,我那个儿子啊,就那麽死了。”
许渝瞳孔紧缩。
“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因为教子无方,若是当时真出了意外,可能两个孩子都得没了,所以我和你暮姨在他走後又庆幸又伤心,但始终是没有任何理由去表达思念,和像父母一样询问他要不要回来。”梁叔拍许渝的手,“谢谢你啊,如今他来了,这点心结又解开了。”
许渝顿时说不出话来,看着梁叔的笑容抿唇:“他一定会常来的。”
梁叔只是笑:“那我和暮暮很开心。”
饭都是舒薇她们准备的,常聚餐准备食物有经验,这次摆了三桌,有人开啤酒开饮料,在搁着防风保护罩的堂内摆饭。
许渝坐在中间喝了两口啤酒,之後浑浑噩噩听见有人打招呼,但实在睁不开眼睛。祝闻序和暮姨梁叔聊了会天,也和其他人喝了几杯,等找到许渝的时候,许渝已经断片了。
暮姨梁叔把两人送到门口,祝闻序放好人过去:“你们先进去吧,外面冷,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老师,有空我会来看你。”
暮姨很高兴,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包:“收着,新年快乐。”
祝闻序想拒绝,看着二人一脸期待收下了。
“你们快回去吧。”
车子开走了。暮姨还没有从刚刚的场面里出来,她擡了擡手叫梁叔推着他回去了。
回到家後,祝闻序给许渝换衣服,窗外开始飘雪,不得不在入睡的时候开空调。他盯着许渝的脸,忍住了接吻的冲动,抱着人入睡。
祝闻序很难得做了个梦,梦见十八岁的时候,老师给他检查作业,表达了她想收他为干儿子的私心。
因为少年宫不再祝氏夫妻给他安排的任务里,报名的时候祝闻序用了旧身份证就想和祝闻序这个名字割席。
她说:“温煦,你是我见过最喜欢的孩子,你要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是啊。
他要是老师的孩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