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残局
宸华宫内,陆芷拧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破碎的灯台碎片散落一旁,烛泪凝固,如同她此刻冰封的心。叶苏凝那句“去父留子”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脑中反复回荡,激起一阵阵灭顶的恐惧和……一种被巨大疯狂爱意裹挟的丶令人窒息的心悸。
她做这一切,扳倒皇後,搅动风云,甚至生出那般大逆不道的念头……竟都是为了……和自己在一起?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带来难以言喻的剧痛和荒谬感。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害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可见骨的丶混杂着绝望与悲哀的无力。她为自己哭,为叶苏凝哭,也为这无法挣脱的丶扭曲的命运而哭。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
陆芷拧缓缓站起身,眼神空洞地整理好衣袍,脸上重新覆上一层冰冷的麻木。她需要去一个地方。
长门宫。
此地远比宸华宫更加冷寂萧索,空气中弥漫着陈腐和绝望的气息。昔日雍容华贵的皇後木清辞,此刻只穿着一身素净的旧衣,坐在窗边,望着院内枯败的树枝,神情平静得近乎诡异。
听到脚步声,她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嘲弄:“你也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不对,现在不该自称本宫了。恭喜啊,陆皇贵妃……不,或许很快,就该称您为皇後娘娘了。扳倒我,这後位自然就是你的了。”
陆芷拧走到她身後不远处停下,看着那单薄了许多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才不稀罕当什麽皇後。”
木清辞终于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历经大变後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哦?那你稀罕什麽?”她的目光在陆芷拧依旧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是她做的吧?(叶苏凝。)”
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以为……当年是我下令杀了她嫡姐,对不对?”木清辞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陆芷拧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微微颤抖。她自然知道木清辞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她也从未告诉过叶苏凝,当年那桩血案背後错综复杂的真相,远非她看到的那麽简单。
木清辞看着她的反应,了然地点点头,又转回头望着窗外,自言自语般轻叹:“你的这位徒弟……为了你,倒是不顾一切,什麽都敢做。”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怨恨,反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意味。
“罢了……”木清辞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本宫累了。这皇宫……怕是要不太平了。”
陆芷拧站在原地,看着木清辞那仿佛一瞬间看透一切丶万念俱灰的背影,所有准备好的丶连自己都不知为何要来说的解释,都哽在了喉咙里。
数日後。
长门宫的待遇悄然发生了变化。虽然依旧是冷宫,但送来的饮食丶用度明显精细了许多,甚至还有了炭火和书籍。看守的太监宫女也换了一批,态度恭敬了不少。
木清辞看着桌上比往日精致可口的菜肴,神色莫测。
叶苏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腹部已隆起很高,行动略显不便,却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清辞姐姐,多吃点。”叶苏凝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歉意?她屏退了左右。
木清辞没有动筷,只是擡眼看她:“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本宫如今已是阶下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假惺惺。”
叶苏凝走到她对面的凳子坐下,微微喘息了一下,才道:“我从没想过要你的命。我只是……”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低了下去,“只是想和师父在一起。任何挡路的,我都必须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