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我妻
檀侵鹤跑了。
细雪纷飞,他拖着病体悄无声息地离开,留给祢听颓的只有一柄冷冰冰的剑。
不用想祢听颓都知道他会去哪儿,万户凭大张旗鼓地到处找他,用檀家剩下人的命做筹码,他笃定檀侵鹤不会坐视不理。
祢听颓也猜到了,只是没猜到檀侵会把剑留下空着手回去,这和去送死有什麽区别?
祢听颓抱着这柄窄而长的剑站在雪中,任凭白头。
他该往哪儿去?
“小哥。”
祢听颓僵硬地回头看去,周姐拿着一样东西走出屋来。
“这是你夫人落下的,交给你。”
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锁,看不出材质,没有锁眼,在寒冬腊月里拿到手中又冰又沉。
“多谢。”祢听颓收入怀中,隔着一层衣衫依旧冰得心口发凉,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酬谢过周姐,抱着剑往阳州的方向走。
漫天风雪中,剑身闪过光芒,一道微末的灵力从中飞出,怀中锈锁开始颤动嗡鸣。
祢听颓耳边风声阵阵中夹杂着嘶吼声,仿佛有千万人藏在风里向他扑来。他站在人迹罕至的山道上,心神不定。
雪骤然大起来,顷刻间就达到遮眼的地步,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
前方的山道消失,祢听颓转眼置身熔浆之中,四周焦黑,空中团团黑雾抱头乱窜,无数铁链交织,遮挡青天白日。
哭泣丶喊骂丶尖叫……持续不断的声音灌入耳中,哀恸丶愤怒丶惊惧随之涌入祢听颓的胸腔,让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随时要脱口而出。
数不清的人在他耳边说话。
“你叫什麽名字?”
祢听颓闭了下眼,勉力定住心神,再睁眼时一个人涉过熔浆走到面前。
姜辛。
他面色十分苍白,不似活人。
祢听颓迟疑,“你……死了?”
那些黑雾聚到他身边,幻化出人形,顶着檀侵鹤的脸,乖巧地跟在他身旁。
“小鹤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让他出事。”
姜辛轻一擡手,“檀侵鹤”活过来,走入岩浆之中,紧接着他面前凭空出现一副场景,城门巍然,上门悬着几个人,随着“檀侵鹤”走进去,一切活过来,包括他自己也具有了神智。
祢听颓明白,这是真真切切在发生的事情。
城门上悬挂的尸首随风摇动,万户凭居高临下,道:“我知道你会回来的。”
他手一挥,悬挂尸首的绳子被割断,从高墙上掉落在地。
檀侵鹤谁也接不住,谁也救不了。他的先生,他的同窗……这些生命曾经鲜活,和他或多或少有过交集。
城门打开,万户凭道:“你母亲还有最後一口气,你要见见她吗?”
姜辛拂袖,场景在檀侵鹤走进城门时烟消云散。
祢听颓重新看向他,“你是死是活?”
姜辛道:“我活着,但和死了没差别。”
那把锈锁悬在两人中间,缓慢转动,锁身弥漫黑红雾气,狰狞诡异。
“这把锁名叫锈锁,里面封印着千百年来的恶鬼冤魂,怨气冲天。”
姜辛手一推,锈锁飞到祢听颓面前。
“拥有这些怨气,你就拥有通天之力,可与天争。”
这把锁似有诱人之能,让人不禁想伸手触碰试探。祢听颓收回视线,问:“有这样的好事,你会舍得让给我?”
姜辛轻笑道:“小子,我不瞒你,锈锁如今就在我的三魂中,只有找到下一个人自愿和锈锁缔约,我才能得解脱。”
祢听颓问:“你是鬼修?”
姜辛围着他踱步,道:“我修的是大道无情。”
“锈锁不会干涉你修的道,它只会像鬼一样缠着你,直到某一日你再扛不住,怨气就会将你吞噬干净。”
“如果你足够有本事,用灵力修为压制住怨气,也能与其相安无事。”
“好处坏处,我都和你说清楚了,选不选全在你。”他停住脚步,缓声道:“不过我提醒你,如果万户凭揭穿了小鹤的真实身份,其後果你应该知道。”
“好。”祢听颓爽快道。
姜辛一瞬愕然,回头看他,“没看出来,你是个有几分真心的。”
根据姜辛的说法,祢听颓划破掌心,血冒出来时往锈锁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