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你拍。”他说,“我只怕你拍完以後就走了。”
天台陷入沉默。他们之间像横着一道透明的风墙,吹得每句话都往回卷。她突然觉得有点喘不上气。
“我不会走。”谢安琪说。
“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声音淡下来。
“但我一直都留下来了,不是吗?”
“可你每次留下都像是在‘观察’,不是‘活’。”
“那你要我怎样?”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质问,只剩疲惫:“我想你可以只是……陪着。”这句话轻得几乎要被风吹走,可她听见了,也听懂了。
……
他们并肩坐着,各自安静了很久。月亮从云後露出来,天台上落了一层光。她忽然低声说:“对不起。”
郑禹胜偏头看她,“我有时候太知道怎麽把情绪藏起来了。”谢安琪慢慢说,“但我不是没感觉。”
他没说话,只把那张被他捏得起褶的照片摊平,轻轻压在膝上。
“我不是怕你变。”她说,“我是怕有一天,我站在原地,你已经不在这一条线了。”郑禹胜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那我们一起站着。”
风吹过,像替他们收尾,天台上的晾衣绳静止了半秒,之後才再次晃动。那晚他们没有说再见。各自回屋时,只是在天台楼梯口点了点头,像默认一样。
谢安琪回到屋里,没立刻洗澡,只坐在窗边,望着夜色深下去。她回想起刚才他说“我们一起站着”那句话。
不是什麽誓言,也不是什麽承诺,但那句短短的五个字里,有一种“试着相信你”的试探,也有一种“如果你不走,我就在”的信任。
她第一次觉得,所谓“关系的确定”,也许不是一句“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而是当一个人动摇时,另一个人肯把原地当作答案。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双刚脱下的鞋。从见面到现在,她已经看过这双鞋走来走去丶站在她门口丶踩在雨里丶停在天台……每一次都没有说话,但她记得那些脚步的方向。
她忽然想到一个词——“同一条时间线的默契”。
希望吧,希望他真的没有忘记自己,谢安琪在心里忍不住祈祷起来,第二天一早,她没敲他的门。谢安琪知道他今天还有试镜,不想打扰他节奏。
她坐在屋里,重新整理之前拍摄的录像素材,在剪辑到某一段他走在阳光下背影时,忽然按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他转头的一瞬,不是看镜头,也不是看她,而是一种“正要看过来”的状态,然後她合上相机,出门走了一趟市场。
给他带了两块豆沙年糕,一盒生柠檬,她没敲门,只挂在他门把上。
晚上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屋塔房楼下点着一盏灯,光黄得像用旧电池点亮的。风吹过她家窗户,他正要拧门把时,看见那挂着的塑料袋。
他没多想,取下来拎进屋,拆开的时候嘴角动了一下,郑禹胜知道是她送的。没有名字,也没有便签,但柠檬是她总说“酸得刚好”的那家。
他没去敲她的门,只是把包装袋叠好,放在桌角。夜里快十二点时,他拉开窗,听见风里有一点她播放的录音残响。
像是屋里播放未关的素材——断句丶喘息丶未处理的人声,他没听清内容。但郑禹胜听得出,那里面的节奏,和他熟悉的她一样。不疾不徐,控制着缓慢靠近。
凌晨时分,她醒了一次。梦见他们坐在屋顶,像平常一样,但四周空无一人,天也不是黑的,而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深青灰。
郑禹胜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他们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像是一片城市废墟的景象——电线凌乱,楼顶开裂,风吹得所有布帘都往一个方向飞。
她问他:“我们在哪?”他答:“是你拍的片尾。”
她惊了一下:“什麽时候拍的?”
“你不记得了?”谢安琪摇头。
他轻声说:“但我记得你在。”
她醒来的时候,心口像被风吹过。
次日,两人谁也没找谁,彼此都在屋里忙,但风吹得很稳,屋塔房之间隔着两扇窗,却像连着一根透明的线。
晚上快十点时,她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如果你不太忙的话,下次拍我的时候,能不能多拍一点没台词的样子。】
她愣了一下,回了三个字:【为什麽?】
一分钟後,他回:【怕以後你忘了我本来的声音。】
谢安琪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後轻轻合上手机,去窗边看他那间屋子,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