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樱心软,定是不喜他对陆云栖下手,因此肖泊暗暗流露出几抹戾气,眼神近似万年寒冰,逼得陆云栖哆哆嗦嗦讲了真相。
裴昭樱的药里被掺进了一味凉药。于常人身体无碍,可对裴昭樱这样有腿疾的人来说,是抑制血气运行的大害。
裴昭樱不语,闭目用团扇遮了眼睛和半张脸,不多时,丝绢颜色湿暗了一片。
原来,皇宫中的那二位,是真的不想让她恢复健康。
“殿下往好的方面想想,既然有人要阻碍殿下腿伤康复,那正是说明,腿伤是恢复有望的。院判开的药莫再喝了,避着人直接倒了吧,我一定查遍医术,帮助殿下行走如常……”
裴昭樱落了泪,肖泊眸光冰冷,几欲杀人。陆云栖生怕自己被灭口了,回忆肖泊前头的劝告,连忙表忠心彻底选了这边站。
裴昭樱哑声开口让她回去吧,带着浓重的鼻音,肖泊试探捏住团扇的边。
“……想哭就哭出来,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去与你打了热水,绞了帕子,将脸擦擦。”
许久无人回应。
裴昭樱压了许久才哭出了声:
“我是想到了的,可我不敢完全往深了里想,他们竟然这么见不得我安养身子……”
委屈吐露了出来,裴昭樱本欲收了声,而肖泊捏着团扇,不越雷池一步,近似握住她腕子般坚定:
“好,他们见不得你好,日后,你也不要见他们好过,等我们身子好了,能耐强了,便提着剑,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
他清楚那些人是谁,口吻极其护短,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样不顾一切地支撑,只在父母那处见过,裴昭樱因而多蜿蜒了会眼泪,哭得乏了,才躺下谢客。
半梦半醒间,肖泊身形模糊,人影渐去,如梦中人般飘忽远走。“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健康”这句话,是他说的,还是梦中乐师所言,裴昭樱分不清了。
陆云栖回去一想,发觉她当时言行怂得可怕,身为医者怎能畏于权贵,容忍伤害病人的行为呢?愧疚之中,连夜熬制新的养气药丸,更使出本事,逗裴昭樱开心。
女子心细,太医院宫内宫外走动频繁,陆云栖带来了不少新鲜趣闻。
“听说,大司空的亲妹递了折子,进宫来陪伴太后了呢。大家都说,肖县主对陛下青眼有加,想要亲上加亲,她入宫陪太后赏花之后,陛下一直扎根在御书房,没出去半步。”
肖与澄护内,有了军功后,上书为亲妹讨了个县主。
裴昭樱笑戳了她的额头:“好大的胆子,不许编排陛下,出了这处可没人护你了。”
“真的呢,肖县主倾慕陛下很久了,此时就在太后宫中。”
裴昭樱忆起世家小姐们告状所说的那位肖采贞,她曾在斗诗会上放出豪言,说要嫁便要嫁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
裴昭樱和裴珩都没管其中的真心有几许,尤其是裴珩,生怕肖与澄往他后宫塞人,断了一切和肖县主碰头的交集。
看来,肖与澄兄妹插手后宫的心不曾断绝。
喀嚓。
裴昭樱拿金剪剪去盆栽中横生出去的一条花枝,除了碍眼之物,展出笑容来:
“嗯,那好好叫陛下、太后头疼去吧,肖县主……可不简单呐。”
当场下毒
宫里人使出的把戏不多,至少婚仪流程给了裴昭樱一个长公主该有的尊容,十几个绣娘围着她量尺寸、裁衣,商量着最时兴的嫁衣款式,流水般的布料、纹饰、礼器送进撷芳殿,不计银钱。
连绣制喜鞋所用的锦缎,皆为贡品,豪门望族能用来裁衣已是大幸。
然而,光药中手脚一事,已足够裴昭樱寒心,不再被金玉锦绣这等死物捂热。
大婚的良辰吉日前,还需接见内外命妇、世家贵女,听她们说上吉祥如意的祝福,图婚姻和睦安谐的彩头。
后宫空荡,本该由皇后所为的安抚赏赐官员女眷之事,一并借此良机由裴昭樱代劳了。
裴珩最擅长将一个人的作用榨干到底。
“老身愿殿下与驸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命妇们的首位是一品诰命夫人叶老太太,年过七十,白发慈祥,夫妻举案齐眉了一辈子,子孙满堂。据说,这样的老者会给新婚夫妻带来福气。
裴昭樱稳居正殿主位,长裙曳地,不便动身,忙止了叶老太太的礼:
“叶老太太何必端这些虚礼?老太太福寿安康,顺遂如意,全大梁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能到场致礼,是孤之大幸了。”
叶老太太被赐坐于最前的位置,这位辈分最高的老人落座后,其他贵妇、小姐们才按序拜见,说着不重样的吉祥话。
仙鹤状的黄铜香炉缓慢地吐出零陵香气,春和景明,窗门大开,白日燃灯,殿内不需堆砌金玉妆点,亮堂威仪。
裴昭樱事先跟绮罗对了这些官眷们的情形,对各家情况有所了解,挨个和颜悦色问了话,赏赐都赏在了人心坎上,得了由衷的感激。
尤其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亲孙女桑小姐,代表着盘踞横贯本朝的世家,裴昭樱格外拉着她的手问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
小姑娘不如她爷爷狡猾,每次见面都被裴昭樱可亲可敬的气场蒙骗住,腻着她坐下,显然将其当成了闺中的长姐。
要应付这类场面不轻松,裴昭樱面上举重若轻罢了。
见客前,她听绮罗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嘴:
“陛下近日极为信任看重肖泊大人,早早地将肖泊大人召入了御书房说话,殿下且辛苦些,命妇们散去,肖泊大人想必是会来撷芳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