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集中精神。
果然,她仍然能隐约捕捉到晏嵫心底翻涌的情绪。
沉甸甸的……困兽一般焦躁的……
“……会死。”
死?谁会死?云岫只清晰听到这几个字眼,心头巨震。
晏嵫似乎感应到什麽,猛地转头看她。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不要自作主张,杳熹山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云岫静静看着他,没有反驳。
她转身快步走出房间,留下晏嵫一个人在榻上。
接下来的几天,云岫表面上乖乖待在山上练功,暗地里却在加紧准备。
她借着给各院落送药的机会,悄悄观察师门衆人——果然在师尊的书房外,听到了他和盈堂师姐的对话。
“必须看好她,绝不能让她下山。”是师尊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
“可她性子倔,怕是拦不住……”盈堂师姐的声音凝着些哭腔:“上次她就是……”
後面的话被哽咽取代,但云岫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上次?
什麽上次?她自化为人形丶有记忆以来,就从未下过山。哪里来的上次?
盈堂师姐哭得有些崩溃。云岫的感应也愈发沉重。她再也支撑不住,悄声遁走了。
云岫愈发沉默,独来独往。
她开始每天天不亮就去後山寒潭边练功,尝试掌控体内那股陌生的力量。
每次尝试调动体内那股力量,无一例外,她都以失败告终。似乎再不能重复那次挡下玄衣人攻击的成功。
她脖颈上的吊坠总会发烫,偶尔会有细碎的画面闪过脑海:断裂的霜华剑,漫天的琉璃光屑,冰冷的赤红竖瞳……
那是什麽?云岫没有任何印象。
临行前夜,月色如水,洒在杳熹山的每一寸土地。
云岫坐在最高的山峰,由上而下眺望整座山。
她甚少独自一人上山。此处也有禁制,只是因为此时晏嵫受伤,山中结界薄弱,她才能靠着梧奕的地图偷溜上来。
她化了原型,隐在静谧中。
她的家乡,她的亲人,都在这里。
盈堂师姐又倚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远方。有小兔跳来,在师姐身边蹭蹭嗅嗅。盈堂师姐这次没有抱起它,只是忽然掩住面容,回屋去了。还有伤员等着她,云岫知道。
云岫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看向另一方。
透过窗棂,仍能看到晏嵫在打坐调息,肩头的绷带又换了新的,却依旧能看到渗出的血迹。梧奕在帮他养伤,层层叠叠的草药敷上去也不见功效,还在孜孜不倦地熬着浓黑的药膳。
更高处,师尊守着昏迷的隅蔚,一边叹气一边翻古籍。屋内仙光闪闪,却又随即黯淡,显然是不见功效。
云岫将梧奕给的地图和梧桐叶符揣好,又把京廿师姐的半块玉佩贴身藏好。避开巡逻的弟子,借着月光朝着後山密道的方向飞去。
山风掠过耳畔,带着草木的清香和夜露的微凉。
她飞过熟悉的桃林丶青石板小径,穿过笼罩在夜色中的穿云雾。结界之外的密道入口藏在瀑布後面,水流撞击岩石丶溅湿了她的细羽。
云岫在密道入口,回头望了一眼杳熹山的方向。
月光下,山门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温柔却沉重的梦境。
云岫不知道的是,在她飞出瀑布冲出山门的那一刻,晏嵫与梧奕边悄声落在师尊身边。
师尊闭着的眼微微睁开:“小由出门了?”
“是。”晏嵫垂首回道。
“你们也去吧。”师尊又重新阖眼。
二人垂首一顿,皆答:“师尊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