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外
密道里的潮气像化不开的墨,黏在云岫的袖口与发梢。
她借着洞口的月光辨认路径,指尖抚过湿滑的岩壁。
奇怪的是,越往深处走,胸口吊坠的灼热感越淡。
先前在杳熹山时,这枚用她原身羽毛炼化的护身符总像团小火苗,贴着肌肤发烫,可此刻竟只剩若有若无的温凉,像被山风卷走的馀烬。
“咔啦——”前方传来碎石滚落的轻响。
云岫立刻收住脚步。可她再擡头看时,密道尽头已透出清明澄澈的晨光。
朝晖……晨光?有些刺眼,云岫不自觉偏了偏头。出发时不过凌晨,竟是不知不觉走了这麽久吗?
她扒开丛生的藤蔓探出头,撞进了与杳熹山截然不同的世界。
云岫冒出头,抖掉发上的土。
她发觉自己身处一座极其普通的小山山间,正有些狼狈地从一个狭窄的地洞中爬出来。
云岫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洞中扒拉出半截,发觉旁边一直纯白浑圆的兔兔正不满地冲她耸动鼻子,还在十分气愤地跺脚。
云岫刚好有些脱力,直接趴下,埋在兔兔绒毛中歇了会。
小兔不满地在云岫怀中挣动起来,踢踢跳跳地踹这个奇怪的人类。
云岫休息够了,一气儿撑地出洞,弯腰拎起小兔。
“这是你的家呀?”
兔兔瞪着圆圆的眼睛。
“这也是我的家。”云岫也气呼呼:“就你会生气。”
云岫将小兔丢进她刚出来的洞:“去找我师姐,她会对你好的。”
无缘无故被强塞了个长期饭票的小兔,擡头看了她一眼,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云岫这才打量四周。
她处在几座青峰高山间。连绵的山道上挤满了修士,空中灵舟往来如梭。
各色灵力光芒在天际织成彩锦。远处光芒最盛的一座山峰,大概便是青岚宗的主峰。
它笼罩在霞光里,峰顶的琉璃瓦反射着碎金般的光。
这不是人间,也不是杳熹山,是“仙界”。
各类修士修炼丶各派宗门聚居的山间。
云岫这般景象中顿住,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小洞。
小兔已经不知跑哪去了,只剩一个普通的土洞。
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真正踏下山门。
山风卷着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市集的喧嚣,飞剑划破空气的锐响,炊烟混着药草的微苦。
云岫深吸一口气,将梧奕给的梧桐叶符从怀中摸出。符纸带着新鲜的草木清香,她按嘱咐贴在衣襟内侧,指尖刚离开,一股柔和的绿光便顺着衣料蔓延。
其馀所有修仙者生来就是人类,由师门引入道,仙力有无需靠天赋和运气。只有杳熹山的生灵是非人种化为人形,生来便有仙力。
这是一个秘密。因为他者称非人类化人为“妖”。
她周身的灵雀仙力气息在晨雾中悄然隐去,像一滴水融进了溪流。
云岫施施然点了点衣角,黑衣便换回了青裙。淡绿浅青,是晨雾中高山的颜色。
山道上的修士络绎不绝。大多是背着行囊的散修,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法器,脸上带着既兴奋又警惕的神色。
云岫混在人群中,似乎有些扎眼,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可真是…杳熹山怕是真完了。”
山路漫长,旁边两个扛着巨剑的正随意闲聊。
“惹了仇家?那人要把他们山门的人斩草除根,连刚出生的小崽子都不放过。”
“真的假的?”另一个壮汉咂舌。
“假的。”云岫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嘀咕:“杳熹山根本没有刚出生的小崽子。”
“那可是千年仙门。功法不传外,仙力都强得可怕,弟子都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实力不可估测…几届的比武大会都霸榜前几名,怎麽说灭就灭了?”
“谁知道…我都不知道还有人能打过杳熹山弟子,不会是内讧吧?”先前那人啐了口唾沫。
“我表兄在山下亲眼见了,说杳熹山的结界碎得像雨点往下砸。山里的仙气往外冒,跟淌血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