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顾宁熙却未察觉一般,她宕开一笔,“差点忘了将这个给陛下。”
她回自己的座上取了锦匣,正是帝王惦记了许久的木雕。
顾宁熙刻的是自己弯弓搭箭,还站在高台之上,恰好与瑞和殿中落单的小木人相配。
陆憬第一眼见到便很是喜欢,想到少时一同练骑射,元乐的箭术总不得要领,还是他私下手把手教的。
他看小木雕专注的神色,失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箭术有多好呢。”
顾宁熙不服气:“反正说出去也是丢你的脸。”
陆憬无可辩驳,笑着认下。身为晚辈,顾宁熙酉时便提前来了松墨堂中请安。
未几,堂前侍从通传,道宣平侯至。
顾宁熙站起身,等见过礼数,顾老侯爷道:“人既然都齐了,就摆饭吧。”
“父亲说得是。”
顾宁熙随在后头,移步去了偏厅。今日这顿家宴,只有她一个小辈,连顾宁铮都不在席上。
看来,是专为她而设的了。
松墨堂中规矩谨严,仆从鱼贯捧着菜式入内。
顾宁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祖父与家中的晚辈向来不亲近,但却很有威望。
哪怕他荣休多年,在这侯府中他依旧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从前也是祖父点了头,父亲才能如愿将她自幼充作男孩教养。
侍女布菜,顾宁熙面前小碗中很快堆了不少菜肴。
宣平侯道:“你近来胃口不好,多吃一些。”
顾宁熙应了,其实这顿饭心不在焉的又何止她一人。
待得饭毕,天已经黑尽了。
用茶水漱过口,宣平侯挥了挥手,堂中仆从如数退下。
屋子里静下来,顾宁熙袖下掌心微蜷,等候着下文。
开口的是祖父,他的话语每每就代表了顾氏一门的决定,谁都无法转圜。
“新帝登基,宁熙曾在东宫效命,已经不适合再留于朝堂。”
迎着祖父的目光,顾宁熙争取道:“孩儿打算自请外任,换堂兄回京。”
事实上,她向吏部递奏案时暂瞒住了家中上下。
“不必了。”
顾老侯爷一个眼神,宣平侯便接上了话:“你出生时,家中已经给你铺了后路。你年岁也不小了,正好换回原本的身份。”
若论女孩的序齿,宁熙排第五,是家中嫡次女。
“你长姊的婚事已经许下,往后有了闲暇,你便与她一同习些掌家理账的本事。”
一番番话语,并非与顾宁熙商议,而是知会于她。
顾宁熙垂了眸,就如侯府当初命她去辅佐蜀王一般。她明知自己是家中探路的石子,要为顾宁铮铺路,却没有半字说“不”的权利。侯府名义上说得还尤其好听:“正好历练一番,家中已经为你打点好了。”
宣平侯欣慰:“你一向懂事,家中也一直是为你谋足了出路的。”
他原本还想谆谆教诲几句,但这个孩子已今非昔比,他说话须得仔细些。
他不能不佩服父亲当年的筹谋,在顾氏别庄长大的那名与宁熙同龄的女婴,正好能名正言顺帮她改回身份。
一顿晚膳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去,在顾宁熙沉默的妥协中。
她回到乐游院,远远就见自己的寝屋中烛火亮着。
她推开房门,母亲在烛光下替她绣着一件里衣。
“回来了?”
“嗯。”
顾宁熙伸手取了烛剪,替母亲将灯火拨得亮些。
“你父亲都与你挑明了?”
“嗯。”
顾宁熙观母亲的神色并无意外,想是父亲提前告诉了她。大抵他还是打着“为我们女儿好”的名号,一下子就哄住了母亲。
看出女儿心情不好,孟夫人安慰她道:“只是名义上的病故,届时换回女儿身份就将你接回来,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亲事?”
“你忘了?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烛光下,孟夫人的神色是欢喜的。从熙儿及笄后,她便一直操心着女儿的婚事,生怕她错过了大好年华。好在侯爷心中是记挂着熙儿的,她现在这个年纪议亲也不算太晚。
孟夫人遗憾道:“可惜你表兄眼下不在京都。”
她当初之所以将熙儿的身份透露给铭轩,一是看重侄儿的人品,想让他在外护着熙儿些。二是……若两个孩子有缘分,也可以顺其自然地相处下去。免得铭轩顾忌着熙儿的身份,引起什么误会,早早就断了念想。